第十二章 身份互换

胡思遥跪在姚小明身边无声悲泣,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在为他伤心,只是觉得想流泪,想痛痛快快地释放自己的悲伤,但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无声流泪,胸口堵得几近窒息。

村子里的村民都睡得早,所以尽管还不到十一点,却并没有人看见这场车祸。

这一晚出奇的安静,连平时河塘边连绵不断聒噪的蛙声都没有,似乎也在为这位遭遇横祸的不幸青年默哀。月光大盛,似乎要送他最后一程。

胡思遥跪了很久,眼泪都流干了,最后干干地抽噎着。身边多了个佝偻着的身影,手里提着个装着木瓢的水桶静静地站着。那人见胡思遥渐渐平静下来,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冲远处挥了挥手。

只见荷桥对面的公路上,那辆货车不知什么时候又退了回来。见这边招手,从驾驶室里下来两个壮实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走到胡思遥跟前,七手八脚地将姚小明的尸体塞进了袋子里。老院长用手捏着胡思遥的肩,示意她不要管。当两个男人准备将袋口扎起来的时候,胡思遥冲过去推开他们,拉开袋口,将姚小明的背包从他背上卸了下来。

两个男人来抢包,低声吼道:“你疯了?”

老院长也过来准备制止她。这时胡思遥用力拍开他们的手:“你们才疯了,他的证件都在包里,你们还要一堆儿放着?”

老院长点点头,随即冲两人摆摆手:“你们快走吧。”她明白,胡思遥的举动不过是想留点姚小明的东西,不过她说得也不无道理,所以就由着她留下了。

两人将姚小明抬走了。

也许,未来的某天,某个城市的新闻频道和报纸会报道哪里哪里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也有可能,姚小明的尸体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老院长提着水桶,从桥堤的取水处打水上来,用木瓢舀了水对着地上的血迹向河塘的方向冲。她太瘦弱了,捧着盛满水的木瓢的手颤颤巍巍,血水顺着堤岸流下去,黑夜里,水是黑色的,血也是黑色的,混着流进河塘里,也是一样的黑色。

胡思遥将包放在一旁,走到老院长身边,从她手里拿过木瓢,舀水冲刷桥面。

老院长也不说话,佝偻着身子,向孤儿院的方向缓缓走去。

冲刷了一遍又一遍,长长的桥面湿漉漉的。胡思遥仔细地检查地面,发现有可疑的地方,就舀水冲冲。她绷着脸一言不发,心里却一遍遍默念:姚小明,我欠你一条命,虽然你只欠我一张脸、一只眼,但总是你先欠我的。这样的一张脸,我这一辈子,又与死有什么区别?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你没看够的风景,你没活够的时间,我就替你多看几眼,多活几日,你如果不甘,真有阴魂鬼怪一说,那你就来找我吧。

好像河水能冲刷掉悲伤一样,水一桶桶一瓢瓢冲在地上,似乎也冲在她的心里,稀释着血迹的同时,也稀释着哀伤,心里的悲怆感竟渐渐淡了。在一遍遍的默念中,三个月来的怨恨又浅浅浮上来:说起来,你比我痛快得多,爽爽快快就去了,而我,比起你来,不过是多一口气在,还真是便宜你了。

当然,她还会一遍遍想,如果那天晚上他们没有相遇该有多好。

那天,胡思遥没有答应君釉寒一起拼车回家。是的,她不想让君釉寒知道她住那样的地方,当然,她不是因为窘迫而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有深爱的男朋友,专情、阳光、帅气,似乎所有好的字眼都可以加在他身上,至少那天以前是。她幻想过无数次他们的未来,可另一边是她的伤痕累累的至亲,她无法选择,不得不一直生活在矛盾之中。她本来想,达成母亲的心愿后,就和男朋友远走高飞,过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之前她在车站给男朋友打电话时骗他自己还在外地不能回家——她想制造些情人之间的小惊喜,却没想到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吓。

捉奸在床的戏码只在书中、电视上看到过,所以当她悄悄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床上的两人亲密地合抱成一个加粗的“I”。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之前自己的那通电话,让他们睡得异常安稳,就连她不慎将钥匙掉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响声都没能将他们惊醒。

床前摆着一双匡威新款白色球鞋,和她脚下的一模一样,她伸脚比了比,发现连大小都差不多。借着朦胧的壁灯灯光,她打量着睡梦中的女子,她和自己一样也有一头海藻般的长鬈发,巴掌大的小脸在粉紫色的灯光下显得柔美异常。嗬,凌彻连偷情都找与她相似的女子,只是到底自己是替代品还是睡床上的女人才是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