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8/11页)

他很清楚那样做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回家后,他停好捷豹车,然后径直走到露台上,点燃了一支小雪茄。夏日的夜晚清朗暖和,海面波光粼粼,他能听到从博克霍尔姆岛的方向传来的歌声。琳恩正在附近同一群自称为“斯托克松德的姑娘们”的无趣女人共进晚宴,这是一群被丈夫抛弃、致力于慈善事业的家庭主妇,她们今晚的聚会主要是为了推销特百惠牌家用塑料制品。琳恩和这些女人们几乎毫无共同之处,她只是跟她们住得比较近而已。不过,既然柏迪尔称自己今晚要开会,而且也许会回来得很晚,所以她便选择了参加她们的聚会,从而打发无聊的寂寞时光。

今晚她盛装出席,非常漂亮。

柏迪尔坐在露台上吐着烟圈,心里想着琳恩。他在想要是她知道了这一切会作何反应,还有如果两人目光相对,他自己又该如何应对那种耻辱的感觉。随后,他想到了国家犯罪调查小组的那些人,此刻他们很可能正在聆听那盒录音带,而他本人在对话里清楚表明自己跟一起谋杀案有关。用“有关”一词来形容其实并不贴切,那件事根本就是他一手谋划的。

可是他当时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整个公司都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于是他没有按照尼尔斯·文特的提议去做,而是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现在看来,那是一条极其错误的不归路。

他从橱柜里取出了一瓶尚未开启的威士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各式各样的报干日头条标题,也仿佛听到了世界各地的记者们兴奋地提出一个又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与一起谋杀案扯上了无法摆脱的干系。

***

昏暗的灯光几乎照不到那条垂在被单上的又细又白的胳膊,原本写在胳膊上的“KF”两个字母差不多已经被擦掉了。阿茨凯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奥维特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轻轻地哭泣着,她为自己人生中所经历的所有不幸而哭泣,她甚至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小阿茨凯。现在他躺在这里承受痛苦,而她自己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杰奎琳身上,毕竟她是一名可以自行做出决定的自由职业者,不过她又有多自由呢?当初她被红色天鹅绒公司扫地出门之后,从社会保险部门领到了一小笔钱,可是她没有任何失业津贴,因为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缴纳过税金。可以这么说,她是制度外的边缘人,一切社会福利跟她无关。后来她做了一段时间的清洁工,但她并不喜欢,而且也不擅长。几年之后,她又重操旧业,再次干起了自己擅长的工作——

出卖肉体。

然而随着年龄渐长,干这行的自身优势已经所剩无几了。再说,因为阿茨凯的缘故,她不愿意把顾客带回自己的公寓,于是她选择了做街头流莺。

就在大街上完成交易。

有时候是汽车后座,有时候是公园或车库。

总之,她选择了这个行业最低级的工作形式。

她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阿茨凯,她能听到插在他身上的那些管子里发出的“嘶嘶”声。噢,要是你有一个父亲就好了,她心里想着。能有一个真正的父亲,一个可以帮助你的父亲,就跟你的那些同学一样。可是你没有,你的生父根本不知道你的任何情况。

奥维特的嗓子有些哽咽,这时她听到身后的门发出“嘎吱”一声。她转过头去,看到明克正拿着一个足球站在门口。奥维特起身朝他走去。

“我们出去说话。”她低声说道。

奥维特把明克带到走廊上,她很想抽支烟,于是他们走出一扇玻璃门,来到了一个小露台。她点燃了一支烟,看着明克手里的足球。

“这上面有伊布的亲笔签名。”

明克把足球上的签名指给奥维特看,那签名的确让人觉得像真的一样。她笑着拍了拍明克的手,“劳你费心了,没有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明克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你处在奥维特的境况下,那么你的心思意念一定全都集中于一个焦点,绝无半点闲暇去关注别的任何事情。

“我现在打算放弃了。”奥维特说。

“放弃什么?”

“在街头的工作。”

明克能够看出她是非常当真的。

至少在此时、此刻、此地,她是非常当真的。

医院走廊的另一头站着一名医生和两名警察。“我认为他现在并不适合讲话。”医生说道。

这两名警察都是“流浪汉遇袭案调查小组”的成员,案发现场的分析人员刚刚告诉他们:活动房屋的残骸中没有发现人的尸骸。这么说斯蒂尔顿起码还活着,福尔斯想道。这个消息竟然令他感到了一丝安慰,而他本人也对自己的反应颇有几分惊讶。现在他们想和阿茨凯·安德森谈一谈,斯蒂尔顿在谈及“笼中格斗”以及他自己被人殴打的经过时都提到过这个名字。也许从阿茨凯那里可以了解到一些关于打人者的信息,这些人很可能也是杀害薇拉·拉尔森并且把一系列视频上传至“踢废物”网站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