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斯蒂尔顿站在索德商业中心外面贩卖杂志,今天他卖得不太顺利。他实在是太疲倦了,头天夜里他去到阶梯那里上上下下地来回疾行了将近两个小时。在运动的过程中,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回想玛莲娜造访薇拉的活动房屋一事。现在这两个女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已经幸福地再婚了——当然这只是他猜想的。昨晚他在人睡之前想到了玛莲娜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这只是为了表达同情而已吗?

大概是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乌云正在聚集。待会儿如果下雨了,他就不能在这附近逗留了。他把剩下的杂志放进自己的帆布背包,离开了索德商业中心。梅特不久前打电话说目前她出于种种原因,只得暂时将杰奎琳·贝里隆德的事搁置在一边。如果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审问,她会再给他打电话的。

“只是你要当心一点。”她在电话中这样说过。

“什么?”

“你知道杰奎琳·贝里隆德是怎样的人,而她现在也知道了是谁在紧追着她不放。”

“好的。”

斯蒂尔顿并没有把奥莉维亚在电梯里的遭遇告诉梅特。也许奥莉维亚自己已经告诉她了?也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告而已?

当他离开商业中心外的摊位时,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假设。他曾跟贾尼·克林加提起过那个假设一凶犯也许会在索德商业中心附近挑选他们的袭击对象。

他太累了,没法对此想得太多。

他缓缓地穿过森林,感到精疲力竭。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打开了活动房屋的门。这座活动房屋就要被移走了,不过自从这里发生谋杀案之后,市议会的人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今天晚上他不打算再去攀爬石阶了。

跟瑞典北部的广阔森林相较,英根特森林其实算不上森林,不过如果有人想要躲藏在其中,那么这里倒是足够大,也有足够多的外露岩石可以作掩护。一个以上的人想要躲藏在这里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现在,有几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正躲藏在森林里。

就在灰色活动房屋的背后。

斯蒂尔顿关上房门,重重地躺在一张床铺上,就在这时奥莉维亚打来了电话,想跟他谈谈关于杰奎琳的事。

斯蒂尔顿实在是太困了,他对奥莉维亚说:“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样啊,好的……不过请你至少要把手机开着,行吗?”

“为什么?”

“因为·一以防万一啊。”

梅特也叮嘱她要小心行事了吗?斯蒂尔顿想道。

“好的。我不会关机的。我们以后再联系吧。”

斯蒂尔顿挂断了电话,再次躺在床铺上,然后关掉了手机——他可不想再被人打扰了。昨天审问杰奎琳给他造成了精神上的重创,他再次回到了他曾经工作过的大楼,他曾在那栋大楼里以谋杀案调查员的身份度过了好几年的辉煌时光……回忆着实令他有些触动,很多旧的伤疤也再度被揭开了。如今他不得不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溜进那里,只是因为怕跟从前的老同事目光相对。

这着实很令人受伤。

他觉得那些伤口似乎还在疼痛。他曾被迫接受了从自己正在调查的案子中被调离的命令,但起码那时的他还被人视作一名警察。没错,他的确患上了精神病——焦虑性癔症,需要接受治疗,不过在他本人看来,这并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

他认为问题的核心在于自己被人耍了手段。

当然,有些同事是支持他的,不过有人一直在暗中散布低毁他的谣言,不断煽风点火,而且火势愈演愈烈。尽管他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但是他的职业要求人与人之间必须保持密切接触,所以在那样的局面下整个警局的氛围很快就受到了毒害。同僚看到他时会把目光转向一边,对他视而不见。当他独自在员工餐厅里用餐时,别人即使看到了他也不会过来与他同坐。

遇到这样的情形,谁都只能选择放弃。

如果他还有自尊心的话。

斯蒂尔顿正是这样的人。

他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好,装进几个小箱子里,然后跟上司简短地聊过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现在躺在床上的他渐渐陷入了一种疲惫至极的麻木状态。

突然响起了一记敲门声,斯蒂尔顿吃了一惊,紧接着第二记敲门声又来了。斯蒂尔顿用两只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应该起床去开门吗?敲门声还在继续,斯蒂尔顿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你好。我叫斯温·博马克,是索尔纳市议会的工作人员。”

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一件棕色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灰色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