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记忆的裂痕

有这样的传闻:人在临死前的刹那,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那再短不过的瞬间,在濒死者脑海中却长如永恒。

“如果这一刻当真如此漫长,原本尘封的记忆又是否会被唤起?”无尽的黑暗中,她是这样想的。

然而这问题,该去问谁?

生者不得而知,死者已然离世。

每当思绪一片朦胧的时候,林晓夕总爱回忆自己的过往。会想刚分手的男友以前对她有多好,信誓旦旦要娶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到高中老师告诉她大学生活有多美满,而她至今一点也没感受到;想童年的时候父亲背着她走一段山路,结果失足跌入山下,留她一个小女孩在山崖上吹着冷风……

这种时候,她往往可以想到一些原以为被遗忘的往事。

然而,有一段时间里,她的记忆出现了断裂,无论怎么努力去回忆,都无法想起当时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

父亲背着她穿过山洞与湖泊,因为深夜太暗坠入山崖。她孤独地忍受寒冷的黑夜,不住在风中发抖,到后面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而就在这样一个夜里,她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长什么样,说过什么,她都记不得了,总之在没有繁星的黑暗中,这个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好像生来就在寒风刺骨的山崖。接着,她被这个人带走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晓夕的记忆出现了裂痕,她不记得被那个人带到一个怎样的地方,也不记得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她后来回到了家里,把爸爸摔死的事告诉了妈妈,母女二人抱着痛哭……

当时年幼的她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对,慢慢长大后,再次回忆起这段往事,一个巨大的疑问号出现了——那个人到底带她去了什么地方?这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无论林晓夕怎样努力,都回忆不起这段记忆裂痕。她尝试过从母亲那里得到答案,可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精神遭到巨大的打击,开始疯疯癫癫起来,说话经常不着边际。她大概了解到,父亲死后第二天,她就自己一人回到了家里,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有陌生人来她家。

于是林晓夕自己也想,当时年龄这么小,现实与梦境往往会发生混淆。长大后回忆起,也无从辨别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父亲死后,她肯定做过很多关于那个山崖上的噩梦,而那个奇怪的人,有可能只是在她曾经的一个梦或者几个梦中出现过,导致她有了这样一段似乎真实发生过的记忆错觉。

尽管她这样去想,也无法改变她的记忆确实在那个时候出现了断带的事实,起码她连当时怎么回到家的过程都记不清,好像忽然一下就回到了家里,这又怎么可能?

“假如我即将死去,会不会忆起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林晓夕想。

……

“哐啷!”

猛烈的震动将林晓夕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漆黑。

一片漆黑。

淡淡的汽油味飘进她的鼻子,旁边是一扇分辨不出颜色的窗户,窗外仍旧是漆黑一片,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黑色残影如鬼魅般从窗外飘过。

林晓夕这才想起自己在公交车上。

“你醒了。”前面传来一个声音。

林晓夕眉毛抖了抖,前后左右瞧了一阵,讶然发现,偌大一辆公交车上,竟然只剩她一名乘客。

那么刚才那句话,只能是司机说的。

林晓夕看了看手机,深夜一点半……她想起这辆是夜间公交,也无怪乎人少。

“怎么会这么暗?”林晓夕看着车窗外。

公交车内外静得出奇,车子没有发出什么噪音。车外似乎是个完全未知的世界,而非她所熟悉的N市。

“过大桥进入城北区后,哪里都是这样。应该是停电了。”

“哦。”林晓夕把目光从漆黑一片的窗外收回,“现在到哪了?”

“离H大还有五站。”司机回答。

“你知道我去哪儿?”林晓夕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学生,而这趟公交车剩下的站中只有H大一所学校,不去那儿还能去哪儿?

也许同样认为这问题太白痴,司机没有回答,而是问:“需要开灯吗?”

“不用。”

“不怕黑?”

“怕……”林晓夕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但有的时候,光明比黑暗更可怕。”

黑夜中,只有两个人的公交车再次陷入了沉寂。

直到到达下一站,公交车经过一小段减速后缓缓停下。

在站台上停靠了一小会儿,再次启动。

“没有人也要停的吗?”林晓夕把快没电的手机放回口袋,打破车内短暂的沉寂。

“你赶时间?”司机反问。

“不。”林晓夕摇着头:“反正都这么晚了,又有什么好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