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徐丽美按门铃时,房莺已在客厅等候。

相貌清爽的家政工人将徐丽美请进客厅,轻手轻脚泡好一壶祁门红茶,摆好几样冷热茶点,静悄悄离开,并拉上客厅门。

揭开面前白色骨瓷小盅的盖子,徐丽美夸张地赞了一声,“哟,是冰糖燕窝,还是阿姐侬会享受。”

房莺淡淡一笑,“是马来西亚燕窝,就晓得侬会欢喜。”

徐丽美拿起小勺,秀气地吸了一小口,笑着问,“阿姐,侬招吾来,有啥事体?”

房莺不响,而是慢条斯理地将两杯红茶沏好,又兑好牛奶,加好糖,这才开口,“阿美呀,多少辰光末帮侬碰头了?”

徐丽美赶紧放下小勺,有些讨好地笑,“阿姐,不是怕侬忙打扰侬呀,阿拉早就上门了。”

房莺笑了一下,没回应,而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徐丽美也笑一下,接着说,“最近公司财务情况好吧?”

房莺笑了一下,依旧不应。

徐丽美感觉到房莺的居高临下,便收住话题。

富丽堂皇的客厅内,两个女人对坐,只听到极其轻微的饮茶声音。气氛十分压抑。

“换到二十年前,格女宁敢这样对我才怪。”徐丽美面上堆笑,心中却暗骂,二十年前,侬跟侬屋里老公,不过都是跟在阿拉身后的狗啊!

“那老余好吧?”想到这里,徐丽美脱口问道。

哦?房莺若有所思地望向徐丽美,笑容竟带出几分嘲讽。

徐丽美暗骂一声“戆大”,笑容依然挂在脸上,红色,却控制不住地从脸皮底下一层层泛上来。

在余沪生四岁时,余稳根所在工厂因为效益不佳,宣布破产,工人全部下岗回家。在这一年,房莺在夜校读书时,结识了小自己一岁的徐丽美。

房莺厨艺不错,听闻徐丽美喜欢吃炖品,便经常开小灶,炖些补汤请她到家中来喝。余家在香港的亲戚带回来的一些进口化妆品,她也都悉数转送给徐丽美。

一次,因余沪生争吃房莺为徐丽美煲的鸡汤未得而号哭之时,余稳根发了脾气,“搞不懂,这样巴结一个港B女人,侬到底啥意思。”

“以后你会懂的。”房莺一边哄儿子,一边回应,“嘴巴干净些,小孩在。”

“真在乎他是你小孩,你也不会为一个女人让他这样哭。”余稳根怒。

“你晓得啥,我能进现在这家国企物业公司,全靠伊啦。”房莺不疾不徐,“侬不是下岗了吗,我想让伊帮侬也想想办法,看有没有机会让侬到物业做做水电工。那可是大国企,不是你原来那小舢板,说翻就翻。”

“阿美有这个本事?”余稳根不信,“她自家老公不也是钢厂工人?”

“阿美有。”房莺回答,说着,她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侬不晓得,阿美和分管阿拉的物业经理是那个关系。”

“啥关系?”余稳根问。

“那个关系。”房莺拍拍余沪生,“听话,出去白相。”见儿子拿着小皮球跑出门,这才压低声音说,“就是轧姘头啦。”

“分管你们物业的那个经理应该快六十了吧?”余稳根吃惊地问,“阿美好像比你还小一岁。那老棺材吃得消?”

阿美说,“那老棺材有心气没力气了,吃不消,但喜欢看。哎呀不说啦。老恶心。”房莺鄙夷地挥挥手。

余稳根没作声。

半年前,当房莺初识徐丽美时,就带她到家里来玩过。那女人长相不漂亮,但神态十分妖冶,一双眼珠子像绒线球般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一直滚到男人心底最痒的地方,一张口,一口上海话讲得又糯又嗲。只要房莺去招呼余沪生吃喝拉撒,她就用毛茸茸的眼神,一下一下撩拨余稳根。

心领神会的余稳根没有多话,主动要来徐丽美的家庭电话,送她离开时,还偷偷捏了捏她的屁股。

不久后,余稳根找机会摸去了徐丽美家中。徐丽美住在上钢新村新工房,是个两居室。两人约会那天,徐丽美丈夫在上班,她十岁的女儿在自己房内写作业。两人几乎没有寒暄就进了徐丽美的卧室。

徐丽美将卧室门反锁,并轻车熟路地将录音机开到最大声。那次余稳根尽了全力,但徐丽美并不满意。在她看来,这个长相还残留几分俊秀的中年男人,在床上表现实在过于平常。

“人家都说长相好的男人在床上不灵,看来是真的。”徐丽美毫不掩饰她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