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下午我回到家,只见福阿德的道奇车停在车道上。

“艾利,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他边说边从前面转过来。“这儿有个小问题。”

我跟着他到了房前花园,那里种着几株紫杉。棕褐色像猪鬃一样的东西零零星星地落到了地上。“六点黄蜘蛛寄生在了紫杉树上;如果不采取措施,紫杉就会死个精光。”

“好,”我说道;但鼓不起多少热情在园艺上。“咋办呢?”

“可以喷洒毒死蜱或神农丹1。两样我都有。来吧。”

“你不是用神农丹杀蛆虫的吗?”我边说边随他走向他的小卡车。

“对呀。”他放下车厢后板。

“那可是剧毒农药呀!”

他上了车厢。里面有一辆独轮手推车,几袋泥炭苔2,几根软管子,还有其他一些园艺工具挤在一起,上面盖着一张油布,却没有遮完。他扯开油布,找出了背包式喷雾器。他拖出喷雾器时,我注意到有两只长长的、褐色的东西夹在车厢边上。他见我看着那儿,连忙用油布遮起来。

“福阿德,车上带枪干什么?”

他四下一望,看看是否有人看着我们。“打猎。”

“现在可不是打猎的季节。”

他低下头。“不是。我只是把枪搬个家。”

我等着他进一步解释。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没有州政府的《持枪许可证》,所以只能藏起来。”

我指着车里。“你这都叫藏起来?我看还是藏到别处为好。”

他跳下车厢,把双臂伸到喷雾器背带里。

我好奇地看着他。福阿德居然会知法犯法!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不申请《持枪许可证》?”

他双臂一抬,把喷雾器背在了背上。

“福阿德?”

他薄薄的嘴唇勉强挤出来一句:“本来有,但没更新。”

我们走回那些紫杉。“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刚来美国时,我住在司考基,既不懂习俗,也不懂法。来了才两个月,室友就因偷盗电视机而被捕。警察在我车里抓到他——他借了我的车。尽管我并没有参与偷盗,可警方不相信我说的。被盗商家说,他看见的是两个小伙子。”他停下了脚步。“我当时没钱请律师,但室友说他的律师也会为我辩护。我当时就觉得那事没什么。他也是叙利亚人,和我一样,你明白吗?”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结果律师只把他带出去了,却没我的份儿。”

“后来呢?”

“因为是初犯,目击证人之间也有分歧,我没有坐牢,只是被判社区服务和缓刑。”他放下喷雾器,连接一根软管子到喷雾器。“当然啦,这都过去30年了。”

“那时就有了《持枪许可证》?”

“不错。可是,最近出了新规定。以前是五年以内有前科才不能办理,如今却不管你什么前科也不管是多少年以前的都不行。”

“这好像不公平吧。你向他们解释过没有?”

“我试过。”他耸耸肩。“可他们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我的名字叫什么,艾利?我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一股怒气窜上脊梁。在美国,人们普遍认为,无论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都无关紧要——只要你是守法公民。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福阿德?你还如此淡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微微一笑。“《古兰经》说,‘除了真主赐予之物,余皆不可掌控,无论利害。’我只好努力顺从真主的意愿。”他把喷雾器的喷头对着紫杉。“所以,”他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我把枪藏在车里。”

我们正给那几颗紫杉喷洒农药,突然从拐角处绕过来一辆红色的本田,停在了路边;驾驶座那边的门开了,大卫伸腿下来。他今天穿着浅色卡其布裤子,上身是蓝绿色的衬衣,脚蹬休闲鞋,没穿袜子。他把太阳镜推到脑门上,开步跨过草坪向我走来,头发在阳光下闪烁。

心里顿时“叮”的一声贯穿全身,我下意识地朝他走了几步。相隔几英尺时我们都停下了,双方脸上都是条件反射般的笑容——时光静止了。

福阿德清了清嗓子,同时蕾切尔从屋里一跃而出。“妈,你看见我的——”她突然停下,因为看见了大卫。

我看着这一幕——蕾切尔缓慢地打量着他,眼睛里映出他的衣服,他的白发,他的笑容。

“蕾切尔,”我说道,“这是大卫·林登。大卫,这是蕾切尔。还有福阿德·阿尔·哈姆拉,我的朋友。”蕾切尔缓缓走近,伸出手去,同时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你好!”

“你好,蕾切尔。”他握住蕾切尔的手,时间长达心跳一次;然后转身与福阿德握手。

“我一直试图找到一位在艾弗森工作过的女士。她住在芒特普洛斯佩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