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3/4页)

我听着他训斥,一点儿也不反驳,只盼着过一会儿他心平气静以后会想通的,可他一直没回电话。

“呃,爸爸今天来不了,”我对大卫说。“他……关节炎犯了。你知道的,老年人腿脚常有毛病。”

“哦。”他的下巴动了一下。

“我很抱歉。”

“不必。没什么。”他鼻孔张大,那股傲慢气又深了一点。

“对了,你是搞货币交易的?”

“对。”

“哦。”我看着他。“你一直住在费城吗?”

“除了旅行都在。”

“我猜,旅行的时间更多吧。”

“对。”

我拿起调羹。“常到些什么地方呢?我是说,你旅行的时候。”

“大部分是欧洲,有时到东京。”

“去过德国吗?”

“去过。”

“那是你父母的祖国。”

“对。”

我这句话让气氛变得令人不安了——我从来就不擅长喝酒时闲聊。于是我竭尽全力,尽量不去想他有多么像保罗·艾弗森。然而这就像尽量不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那么困难。

服务员端来了三明治。他小心翼翼、整整齐齐地咬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三明治放在盘子里,双手交叉放在前面。“你呢?你的工作?”

他终于提了一个问题。这种勉强的交谈肯定让他感到尴尬。“影视制片人。”

“真的?”他的嘴角意外地飞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我一直想执导一部作品”

作品。而不是片子。他看上去完全玩得起数码摄像机及其全套设备,甚至包括现在市场上的那种编辑软件。

“当然可以啊,现在人人都可以做的。”

他耸耸肩。

“你可以用家人来练手艺嘛。”

他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做家庭生活纪录片;而且我也没有家人。”

无妻,无子。不会有杀人犯了。

“我没做故事片,是为企业客户拍商业广告。”

“可你懂啊。”

又是一个微笑——灿烂、坦诚,就像老爸照片里莱尔的微笑。

一阵刺痛的快感传遍我的全身。“当然,我也不会一直都拍商业广告片,总有一天……唉……谁说得准呢?”

“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就是看电影。上中学时我在电影院打工。”

“打工!引座员吗?”

他点了点头。

我闭上一只眼睛,浮现出一个长着青春痘、穿着红色夹克衫的少年在电影院里领着观众找座位的情景。“那么,你最喜爱的影片有哪些?”

他举起手掌。“这可不行,我记不住那么多。”

我咧嘴而笑。“只说前五部。”

“还是很难。”他看着我身后,把三明治都忘了。“我想想看。”他举起一只手。“有《正午》,《教父》。”说出一部就放开一根指头。“《公民凯恩》,《七武士》……还有……《阿尔及尔之战》。”他摊开手指,颇为得意。

我的眉毛上扬了一下。“很不错。”

他拿起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

“我给你补充三部。”

他停止咀嚼,微笑不再:“我漏掉了什么?”

“《卡萨布兰卡》,《双重赔偿》,《热情似火》。或许还有《洛城机密》。”

“颇有好莱坞范儿,对吗?”

“全靠片厂制9!”

他向后一靠,眯起眼睛看着我。“不适合你。”

“有眼力。”我再次咧嘴而笑。“我以前常拍纪录片。对了,咱们言归正传……我是说你的家庭……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拿起餐巾纸擦着嘴唇。

“我跟你说起过砸脑袋——就是斯库尼克先生——电话里说的——”

“我也说过我不知道他的情况。”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我见过一张砸脑袋的照片,大约在二战期间拍的。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是黑头发,抱着婴儿。我猜想他们是一家人,照片是在欧洲拍的。”

他喝了一小口茶。“欧洲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带着吗?那张照片?”

“没有。很不巧。照片——没带。”我摆弄着调羹。“他们站在一座桥上,地面是鹅卵石,背景中有一座城堡。”

“那种背景到处都有。”

盖茨比一家从我们桌旁经过;孩子们跳跳蹦蹦,无忧无虑,父母挽着手臂并肩而行。一切都过去了。

“或许我一直都想反了。”

他看过来。

“如果和你母亲有关系的不是砸脑袋,而是照片中的女人呢?”

“你是说那个女人和我母亲认识?”

“完全正确。”我一下子来了劲儿。“或许砸脑袋知道,她俩是密友。有可能砸脑袋觉得你的母亲能帮他查到那个女人的下落。你母亲谈到过她在欧洲时的朋友吗?”

他摇摇头。“她极少谈起来美国以前的事情,这也就是很难了解她情况的原因之一。好像她建造了一堵墙,把战前与战后的生活分隔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