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爸住在司考基的一所养老院里。那座殖民地风格建筑的后面是一个花园,约一英亩大小;大堂里有个很大的休息室,每天有服务人员清洁房间,买菜做饭,人们称之为辅助生活型住房;住在这里不用自己铺床、做饭、搞清洁。我一直恳求院方将我放进等候入院的名单里,但老爸说,你得先挣一大笔钱,然后才能收买那帮强盗。

我那天下午去得较晚;停好车后,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老爸正和几个老哥们在休息室里玩梭哈1,牌桌上空弥漫着蓝色的雪茄烟雾。他脑袋发亮,布满了老年斑;甩出一把筹码时,头皮在灯光照射下泛着微光;看上去似乎比一周前更加衰老。

“艾利,亲爱的,”他从房间那边叫我。“我的好莱坞明星怎样了?”自从《欢庆芝加哥》节目播出后,他就这样地称呼我,半是玩笑,半是自豪。

“我不是和你说了嘛,爸。好莱坞是俗人的,请叫我里娜·韦特缪勒2。”

“好吧,这边来,里娜。”

他立即向我介绍另外几个一块打牌的人,全然忘记了我早就认识他们。阿尔浑身圆肿,活像个老年版的皮尔斯布力面团宝宝;马弗又高又瘦,比阿尔稍硬朗;还有弗兰克,干瘪的脸上戴着厚厚的眼镜。

“打扰你们打牌了,真不好意思。我就在旁边等着。”

“不用,反正我输着呢。”

“不算刚才那一盘的话,你才没输,杰克,”马弗喃喃地说。

“拿女儿当幌子,土腹蛇?”这是弗兰克说的。“她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你们就是妒忌我有个漂亮女儿。”爸爸收起筹码,向我使了个眼色。他本来就不高,现在背也挺不直了,但彬彬有礼的举止还是会给人值得信赖的感觉。他很爱笑,一笑起来眼睛就埋在皱纹下看不见了。

老爸领我走向电梯,“谢谢伙计们,赢了不少呢。”

我们坐电梯上到三楼,沿走廊往里走,绕过停在他房门旁的清洁手推车,进到房间里。老爸的房间是一室一厅,客厅很大,干净整洁。他放上一张本尼·古德曼3的唱片,为自己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酒。“听本尼·古德曼一定得配杯酒,”他说。

“爸,你下午不应该喝酒的。”

“现在担心这事有点晚了。”他又往杯子里放了三块冰。“要喝什么?”

“健怡可乐,谢谢。”

他给我准备饮料的时候,我瞄了一下摊开在沙发上的报纸。有条头版新闻说的是老大党4推出的联邦参议员候选人是玛丽安·艾弗森,对手却是现任的民主党参议员。艾弗森承袭了利迪·多尔5的温和保守,发表的言论句句中肯,甚至主张堕胎合法化。

爸爸把饮料递给我,然后坐在他那张棕色皮革、金线包边的旧靠椅上,跟着大合唱歌曲《唱吧、唱吧、唱吧》哼了起来;唱完后他双手展开,“Nu?”

Nu”是个意地绪语6单词,表意灵活,可以是“有什么新鲜事?”或者“哦,对了”,再或者“找我什么事?”

我纠结着要不要和他说钱的事情。他向来不喜欢巴里,主要因为我们是德裔犹太人,而巴里的家族来自克拉科夫7东部,他不是犹太人。老爸那个时代的人对这种事情看得很重。在他眼里,巴里从来就不是个成功的房地产律师,只是个不能给他女儿幸福的小混混。我好像都已经听到他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会这样”了;于是决定不给他说巴里的事。

“我挺好的,爸爸。你呢?”

“马弗的儿子给他带了一包珍藏的古巴雪茄。”

“爸,你得注意——”

Sorgsichnicht8艾利。我早晚要被你唠叨死。”

“你搬来这儿之前从不抽烟的。”

“所以呢?我应该搬走,就因为在这里可以抽到不错的雪茄?”他打量着我。“搬去和你住怎样?”

“好吧好吧,你赢了。”顽固的家伙,就是不让我替他操心。

他舒适地稳坐在椅子里。“蕾切尔怎么样了?”

“你真应该看看她在球场上的表现。”我说了蕾切尔早上踢球的情况。

“你们女人要强大起来啦。”他笑着说,“你妈妈肯定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我母亲一直是个出色的自由主义者,还是在华盛顿长大的,考虑到这一点,她可算是个特别叛逆的人。尽管华盛顿现在风光得很,过去却是个毫无活力的南部小城。妈妈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坚守礼节。她常说,权力归于人民,可你得注意举止。

爸爸起身去换上《辛纳特拉9与贝西伯爵10》的唱片,跟着响弦鼓鼓刷的节奏打着响指。我的眼睛又飘到报纸上。“还不仅仅在运动方面,”我说。

爸爸一脸迷惑。

“女人强大了。”我指向报纸。“她,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