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Spyder跑车先向北行驶,然后朝东开往戴弗西港。西边的天空晕开了一抹深蓝的滚边,街灯的一束橘黄色光束穿透而过。跑车绕进湖港入口,停在戴弗西船舶下水处的尽头。下水处是一块向下伸入水中的混凝土斜坡。夏天在这里停泊的船只有数百艘,现在却只留几个瘦骨伶仃的船桩直立不动。他熄了火,把手横架在我的座椅靠背上。“水能让人心灵安顿下来,你知道吗?”

“安顿心灵?”

湖滨大道上传来呜呜的汽车声。

“你所需要的一切,水都能给你。”

黑色的湖浪拍打着船桩。“你怎么知道?”

“以前我爸常带我坐着bateau1 去河口钓鱼。有时那儿很安静,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蜂鸟2 的心跳声;那声音啊,有时竟比带有两根刺的大黄蜂还要吵!每一天,河水都能让我记住点儿什么。”他看向窗外。“它所提供的东西,你可以随意拿取,也可以不喜欢。”

突然刮来一阵风,Spyder被吹得摇晃起来。我回想起了西弗吉尼亚州新河的湍流。现在,无论什么玄奥的说辞都不能让我相信,水会满足我什么精神需求。

“水永远不会向你吐露秘密,就算它带走了你的心。”

“听起来像卡真的民间传说,再混上一点儿巫毒教3 。”

他咧嘴笑了,给车点火,潇洒地来了个180度的掉头。不一会儿,我们便行驶在了克拉克街上。他把车停在阿灵顿停车区4 ,带我走进“费德里科5 ”餐厅。老板上下扫了我一眼,把我们带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餐桌上铺着红格子桌布,空气中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弥漫着一股蒜香。勒琼脱下皮夹克搭在椅子上,身上只穿一件领尖带扣的白衬衫,看上去像个年轻的大学生。

一个侍者上来说:“今天的贻贝很新鲜,尼克先生6 。而且很大。”

勒琼也不问我,直接点了一桶蒸贻贝外加饮料,便往椅子上舒舒服服地一靠,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你喜欢贻贝吗?”

我这不是废话!

我呼出一口气。“哎,承蒙你请我吃饭喝酒,但你总应该说明缘由吧。我清楚得很,远非喝酒聊天这么简单;我可不喜欢拐弯抹角,要问什么,爽快点。”

“你说得对,该进入正题了。”他看向我,露出了微笑。“不过我想告诉你,这次见面我很愉快。我很少见到又漂亮又有头脑的女人。”

我刚想张口,却被他打断。“我们看了那盘录像。”他的声音很低;我竭力透过音乐声听着。

侍者走过来上了饮料。我的是葡萄酒,他的是摩尔森7 。等到侍者走开,勒琼才接着说。

“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些问题。”

我点点头。

“你拍到桑托罗录像的那天晚上去了那个抽水房,对吗?”

“对。”

“你们在那边拍了些什么?”

“拍了一些再现二十年代情景的镜头。我们雇了演员,给他们扮上行头,拍了一个黑酒吧的场景。”

“去年夏天,对吧?”

“七月中旬。”

他抬头向着空中;片刻之后:“你们拍了录像之后有没有看一遍?”

“当然得看,我们要记录时间码。”

“时间码?”

我解释说,时间码就是屏幕底部蹦出的一串表示时间的数字,能帮助你精确地选择用于剪辑的具体画面。

“时间码是和真实时间一致的吗?”

我摇摇头。“是开始拍摄时人为设定的时间。”

他一脸失望的神情。

“怎么了?”

他啜了一口摩尔森。“没事。这么说你看了带子,是完好的。”

“对。”

“但是,一年之后,却发现它受损。”

“对。”

“其他带子有损坏吗?”

“据我所知,没有。”

“你检查了其他带子?”

“我们导演麦克检查过。就只有那一盘受损。怎么了?”

他没回答。这完全是跟着他的思路走,而不是我自己的。“呃……去年夏天,你看过了那盘录像,几天以后你带着它又去了那里?”

“我们要用那盘录像做匹配溶暗。”

“什么?”

我解释说,匹配溶暗是一种特效,用于完成两个拍摄于同一地点、同一角度但不同时间的镜头之间的切换。

“有点像延时摄影8 ?”

“对。但只是一段连续镜头。”

他拿出一张纸,一支笔。“我想了解你们在抽水房那天,有关那盘录像带的所有情况。请你画个图,给我看一下你当时的准确位置。”

“说得轻巧!我哪里还记得,都过去一年多了!”

“不行,你得回忆起来。”

我抬起下巴,想对他说,让抽水房、录像带,还有他的纸和笔,都他妈见鬼去吧。但他的表情令我噤口。面前这个严厉、认真的男人,再也不是一小时前大谈卡真乡野传说的那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了。我拿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