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每年秋天总有一个月左右,到处菊花盛开,香满芝城;似乎花神早已下令:“汝须尊奉菊花,须得处处种植。”

麦克的影视公司也不例外:门口两边是巨大的花盆,花盆里长着红红黄黄的各样菊花,尖尖长长的花瓣令人忍不住笑逐颜开——这就是我进门时的情景。

麦克阿瑟·肯德尔三世和我开始合作的时候,只有一间小小的摄影工作室,摄影机和编辑器材塞得满满当当的。十年以后,他的工作室已经拥有两个非线性编辑1 室,一个有声电影摄影棚,还有一个全银河系最优秀的编辑。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干某个行当的那块料——迈克尔·乔丹,玛莎·葛兰姆2 ,汉克·切诺维斯基就是这类人。汉克瘦瘦的身躯,柔软而长长的手指,鼹鼠一样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注定了他要么是一个钢琴演奏家要么是一个音像编辑家,他选择做了编辑;不过,看着那些灵巧的手指在操纵台上飞来滑去,你别说,还真像是观看一位艺术大师的表演呢。

我与汉克好几天都忙到了深夜;他总是像有魔法一般,让我们的片子不同凡响。这倒多亏了爱才惜才的麦克,他总能使汉克心情舒畅;其实对于汉克来说幸福基本上就是一种永恒的状态,我从没见他发过脾气。

记得有一次,我问他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你先说。”

“好吧。”我紧闭双眼:“四季酒店3 的一张床上,一盒暖暖的卡卡圈4 等着我。”

他头一歪:“四季酒店?”

我睁开一只眼:“你在那儿住过没有?”

“呃,没有。”

“首先,那些床很大,而且既柔软又硬挺,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舒服极了!还有——呃——你知道吗,他们不仅提供住宿,而且一年要卖出去两百多张床呢。”

“你怎么会知道四季酒店的情况……”

“嗯……呃……”

“好吧,”他打断了我的话,“好啦;什么口味呢?”

“什么什么口味?”

“卡卡圈呀!”

“哦,”我想了一下。“那无所谓。”

我们相互点头以示会意。

“该你说啦。”

他俯身于键盘,完成一段编辑。“最幸福的时刻,嗯?”他十指交叉,向后拗着指头。“这个好说,就是和克莱普顿5 同台演出呀。”

“地点呢?”

“谢伊体育馆6 。”

“乐器?”

“当然是贝斯呀!”

“不弹钢琴?”

“那可是我的撒手锏!”

“怎么讲?”

“要到卡内基音乐厅7 与贝西伯爵8 同台竞技。”

这下你该明白,我说的命运是什么意思了吧。

今天上午,编辑室里却涌出了乱糟糟的声音,好像被一群愤怒的鸽子占领了一样。我避开了编辑室的门口,走向麦克的办公室。

“喂!”

麦克穿着圆领毛衣和卡其裤,看上去就像一个大龄预科生。不过,绝对不能小看他。他可是一位优秀的导演,并且精于识人。他从一堆文稿上收起目光,然后抬起头来。“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又有了新客户?”

我摇了摇头。“没那么快。”以我的经验,企业宣传片制作产业是宏观经济的风向标,如果我的生意面临停滞,美国经济停滞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我想要看看咱们给水区9 的片子拍的那些素材。”

“怎么想起这个了?”

“需要查看一下。”

他满脸放光。“他们想重新编辑?”

“看来你也没揽到客户。”

他起身:“很多年都没这么不景气了。”

我随他穿过厅堂,来到一道紧闭的门前;他在墙上的一个控制板上输入4位数字。门开了,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灰色的墙壁,灰色的搁架,架子上挤着成百上千盒灰色的录像带。

“会好起来的,对吗?”

“肯定会挺过去。”他开始扫视那些搁架。“你呢?”

“有一点儿害怕。”

他把额前长长的棕色头发甩到脑后。“我已见惯不惊。呃……你到底要找什么?”

“芝加哥水区10 。”

“咱们尚未谱完的交响乐?”

“正是。”

去年夏天,我们开始为芝加哥水区制作一部宣传片,介绍自来水是怎么从密歇根湖到达人们家里的水龙头的。水的旅行从取水装置开始。取水装置位于离岸几英里远的40英尺深的湖底。大量湖水从装置抽入,经管道通过水下隧道,随后进入岸上的两个水厂。水厂处理过滤之后又通过另一个地下管网配送到遍布全城以及郊区的上百个输送中心,这些中心再把水泵入千家万户。

简单至极的设想,叹为观止的工程!

不幸的是,才拍了一半,便发生了“9·11”事件,水区立刻取消了该项目。鉴于当时的形势,制作自来水生产过程的宣传片当然很不明智;不过幸运的是,项目取消之前,我们已经做了的部分依旧还是拿到了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