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5/6页)

“我的背断了,在医院里住了几个月。我是再也不能正常地走路了,部分也是因为手术做得不成功,虽说其他的医生都说手术成功极了。他们都是互相掩护的。我不能弯腰,我两条腿和髋关节都有痛感。下楼对我来说非常困难,上楼则是根本不可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唯一舒服的姿势倒是平躺着。到我出院的时候,罗伯特已经用他祖父的钱买下了那家酒吧,生意相当成功。这个星期他就要把酒吧卖给那个经理了。我出院的时候,打定主意我们得明智点了。我们为发生的事情震惊不已。罗伯特把全副精力都投到酒吧里,我则待在家里每天进行好几个钟头的理疗。不过当然了,我们都无法忘记我们经历的一切,也不能停止对它的渴念。我们毕竟是一丘之貉,这个念头,我指的是死亡,决不会因为我们认为必须把它抛弃它就会自动离开。我们不再谈论它,它是不可能谈论的,可是它从方方面面以不同的方式显露出来。当理疗师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自己出去了一次,只不过在街上走走,重新做回普通人罢了。等我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上不了楼梯。我只要把重量放在一条腿上,一用力就会剧痛难当,就像遭到了电击。我只能在院子里等着罗伯特回来。他回来以后,对我说我未经他同意就擅自离开家完全是我的错。他对我说话的口气就像我是个小孩子。他不肯帮我上楼,也不让任何一位邻居靠近我。你会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可我真的整夜都待在外头。我坐在门口努力想睡一会儿,整夜我觉得都能听到人们在各自的床上打着鼾。早上罗伯特把我抱上楼去,自打我出院以来我们头一次做了爱。

“我成了个事实上的囚犯。我任何时候都能离开家,可永远没把握是不是还能回得来,最终我放弃了。罗伯特付钱给一位邻居帮我做所有采购的杂事,我已经有四年时间几乎足不出户了。我就这么照看着这些传家宝,罗伯特的小型博物馆。他对他父亲和祖父一直念念不忘。我还在这儿布置了这个小花园。我一个人消磨了很多的时间。情况也没多么糟。”卡罗琳停下话头,目光锐利地看着玛丽。“你能理解我所说的这一切吗?”玛丽点点头,卡罗琳缓和了下来。“很好。你能真切地明白我说的这一切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她伸手摸弄着阳台矮墙上一棵盆栽植物那巨大、光泽的叶子。她把一片枯叶拽下来,由它掉到楼下的院子里。“既然,”她又开口道,可是并没有把话说完。

太阳已经隐没在她们身后的屋顶后头。玛丽打了个寒战,强压下一个呵欠。“我没有让你觉得厌烦,”卡罗琳说。更像是陈述事实,而非询问。

玛丽说她并没有觉得厌烦,解释说是长距离的游泳、在太阳底下的小憩和餐馆里的饱食让她觉得昏昏欲睡。然后,因为卡罗琳仍旧专注地、若有所盼地望着她,她就又加了一句,“现在呢?回趟家能有助于你更加独立些吗?”

卡罗琳摇了摇头。“这话等罗伯特和科林回来以后再说。”她又开始问了玛丽一连串有关科林的问题,有些之前已经问过了。玛丽的一双儿女喜欢他吗?他对他们又是否有特殊的兴趣?科林认识她前夫吗?玛丽每次给出简短、礼貌的回答后卡罗琳都点点头,像是在逐项核对一份清单上的各个项目。

当她颇为出人意料地问起她跟科林是否也做过“奇怪的事儿”时,玛丽好脾气地冲她微微一笑。“抱歉。我们都是非常普通的人。这个还请你万勿怀疑。”卡罗琳沉默下来,目光紧盯着地面。玛丽俯身碰了碰她的手。“我不是有意冒犯。我跟你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你有话要说,于是你就说了,这很好。我并没有强迫你。”玛丽的手在卡罗琳的手上放了几秒钟,轻轻地捏弄着。

卡罗琳闭上了眼睛。然后她抓住玛丽的手,尽她所能迅速地站起来。“我想给你看点东西,”她费力地站起来的时候说。

玛丽也随之站了起来,部分是为了帮她站直。“是科林站在那边吗?”她说,指着码头上一个孤独的身影,越过一棵树的树冠刚刚能看到。

卡罗琳看了一眼,耸了耸肩。“我得戴上眼镜才能看得那么远。”她已经朝房门转过身去,仍旧握着玛丽的手。

她们穿过厨房走进主卧,因为关着百叶窗,房间里半明半暗。尽管卡罗琳讲了那么多发生在这里的奇闻,这也不过是个光秃秃的普通房间,没什么出奇。跟陈列室对过的那间客房一样,有一扇装有百叶窗的门通向一个瓷砖贴面的浴室。床非常大,没有床头板也没有枕头,蒙着淡绿色的床单,摸起来很平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