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阵暴烈的鞭炮声将我从梦中惊醒。再或许,我压根儿就没有真正入睡过,只是保持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而已。这种状态让我一边在思考着某个漫无目的的问题,一边让我产生了一种我一直在梦中徜徉的错觉。

醒来之时,我觉得我的额骨似乎就要断裂了,大脑深处隐隐传来阵阵抽痛。

我拉开厚厚的咖啡底色、浅白花纹的窗帘,极目远望,天空和楼宇间正充满了烟雾一样的阴霾。楼下的一块空地上,则布满了红色的纸屑和烟花燃尽后遗留的纸质外壳。几个孩子正在那里奔跑跳跃,响亮的笑声回荡在楼宇间。

我再次感到口干舌燥,似乎口腔里马上就要冒出火来。于是,我去厨房里喝了一杯不知哪天烧的冰冷开水,然后,在客厅里抽了一支烟。沙发对面的墙壁上,结婚照里的米桐对我嫣然而笑。我肚子很饿,却没有一点胃口。

昨晚午夜时分那种强烈的挫败感,仍然在困扰和折磨着我。

我拿起桌子上的几张A4纸翻来覆去地看,那是我和“狼图腾”昨天晚上的聊天记录。纸张发出“沙沙”的响声,我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但始终也没找到某种我应该关注的东西。尽管我认为,那里面应该有我需要关注的,还有我需要的东西。

空气仿佛黏稠的胶水,在我的周围包裹着我。

我沉思很久之后,拨通了赵琪的电话,但我忘记了现在的时间。

电话响了半天,赵琪才接听。

在电话里,赵琪颇有些不满地说:

“今天是大年初一,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抱歉打搅你,我遇到了一些问题。”

“是你自己的,还是和你的工作有关?”

“和我的工作有关。”

“我猜就是的。如果仅仅是和你的工作有关,那我建议你等初七上班以后再说。就算你是部机器,过年的时候也该给自己上点油。你需要休息,知道吗?从身体到心灵,很彻底地休息。”

我很艰难地说,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像是两块干燥的树皮在一起摩擦。

“我现在很糟糕。我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一直醒着呢。我分明闭着眼睛,但总有什么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响。有些声音很怪异,我想做出反应,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我想,要么是我生病了,我是指那种器质性的病变,要么就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听起来是很糟糕。”

赵琪沉默了片刻。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可以吗?我可以过一会儿再出发,我在路上的时候,你刚好可以梳洗梳洗,然后吃点早餐。我到的时候,如果你还没完成,我可以在楼下等你。”

“这会儿你似乎又很正常了。”

“总是一阵一阵的。我们能换个地方吗?你的办公室不能抽烟,那让我很紧张。”

赵琪犹豫了片刻。

“我们可以去另外一个地方,但不是你说的什么咖啡馆。再说,我的办公室还没上班呢,一小时以后吧,一小时以后我们见面。”

赵琪告诉了我一个地址,是在四惠附近,靠近国贸桥。

挂了电话,我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脸。

冰箱里几乎没什么吃的。我拿了一块那天在超市里买的面包,一边啃着,一边坐着电梯下楼。说实话,那面包真难吃,冷冰冰、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因此,我没吃几口,就把它丢在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赵琪告诉我的地方是一个在北京很著名的小区。小区里都是些高档公寓楼。按照赵琪的指示,我把车直接开进地库,坐电梯到了11楼。

与赵琪的那间心理咨询室不同的是,这里的陈设极尽奢华。如果说我以前去过的那间咨询室是枝淡雅百合的话,那么这里就是奔放的芍药或者玫瑰!

当我按下门铃的时候,赵琪已经在那里了。

在赵琪的引领下,我们进了一间大概有三十平米,书房样的房间。房间的一面是宽大的书架,像是红木的,上面摆满了各种印刷质量上乘的精装本书籍。书架对面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幅五彩斑斓、我完全不知所云的意象派油画。书架前有一张红木写字桌,写字桌的桌腿和边沿都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写字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令我印象深刻的特别之处在于,赵琪用于工作和书写的工具除了这台电脑,似乎还有一支需要蘸着墨水才能书写的老式钢笔。在这个年代,那种老式钢笔似乎已经没有人使用了。

我和赵琪面对面坐着。

“这是我的另一个工作室,我在这里写作。此外,我有一些客人喜欢私密一些的环境,我会让他们上这来。”

赵琪解释说。

“很不错。”

我由衷地赞叹,把手里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她。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