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色事件

“天哪,先生!”爱尔兰人惊叫道,操着浓重的土腔,咧着嘴滑稽地笑着。他先前抱怨的那位学院教授抓住他与学友卖弄医术时脸上的笑容,与这笑容相比肯定是相形见绌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上校,我们完全不知道那可怜老人的病情,千真万确,她是中风发作了——任何有经验的医生都能轻易鉴别。可是,老天,对我们来说就像天书!”这番天真的自白逗乐了我们,大家哈哈大笑,就连维里克上校也跟着笑了,尽管他忧心忡忡、伤腿疼痛。我注意到,加里·奥尼尔讲故事时,他常常疼得龇牙咧嘴。不可否认,加里的故事非常有趣,不过确实像他之前说的,是自揭伤疤了。

“天哪!”船长止了笑,喊道,“如果你的医术没能了结我,你的药丸、药水和大多数毒药,再加上那些吓人的设备也杀不了我,有一天你那些奇谈也会要了我的命!”

“别担心,船长;您还是很难对付的,”医生答道,他朝斯托克斯先生会意地一瞥,后者坐在那儿,双颊通红、呼哧带喘,试着恢复呼吸。“真的,先生,说起医术,我觉得还是尽早看看这位朋友的腿为好。”

“请尽力,”上校赞同道,这时他已吃完午餐,和刚进餐厅时比起来,他的气色好多了。“全听您差遣,医生,我保证像你刚刚告诉我们的第一个病人那样安静!”

“好啦,上校;如果你可怜我,就别拿那老夫人开玩笑,我说真的!”加里低声威胁道,装出一副愤怒模样,一边跪在船舱地板上,撕开上校的裤腿,以便检查伤口。但是一看到腿伤的严重程度,他一改荒谬挖苦的语气,低声喊道:“天呐!”

“怎么了,先生,”病人安静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啊,你问我有什么问题?”加里喊道,口气更为震惊。“说实话,我倒是想知道,腿上卡着这东西,你怎么还能动,上校。看这里,告诉我,亲爱的朋友,你自己怎么想。愿神灵保佑我们,有人见过这样的腿吗?”

确实,他的腿很吓人,踝关节到大腿严重肿胀,肤色暗沉,膝盖上被刺了个小口子,周围淤血堆积。

维里克上校大笑,耸了耸肩。“打斗时不幸留下的,”他解释道。“有个畜生冲着那个地方开了一枪,但是我觉得子弹擦着我的大腿打进了腹股沟,我想是这样,因为我感觉那儿肿了。”

“是的,真不敢相信你还能有感觉!”加里大叫,他一直用探针检查子弹。“真的,我觉得,谁的腿这样溃烂发青,还能像舞蹈演员那样走动,恐怕是感觉不到什么了!”

就在上校所说的位置附近,医生碰到了那颗恶心的子弹,病人终于痛苦惨叫:“啊!呼!不管怎么说,那一下都疼啊,医生!”

“放松一下,亲爱的朋友,”医生安慰道,他把探针换成镊子,敏捷地深入,试图取出铅弹。“如果你没法放松,那就尽量试试看吧,真的!”

过了一会儿,他取出子弹,兴奋得意地叫嚷。

“啊!”上校喊道,他疼痛万分,牙咬得直响。

“真的,你现在想怎么喊都行了,”加里说道,他用镊子夹起那枚万恶的子弹。“这就是让你遭罪的源头,既然这恶心的害人东西已经出来了,你很快就会恢复,亲爱的,我向你保证!”

“哦!我的天哪!”可怜的上校大喊,医生继续清洗包扎伤口,给整条腿缠上绷带,像用纱布裹了个木乃伊,然后浸入药膏,以缓解肿胀。“要是所有灾祸都能轻易散去,那该多好!哦,我的小艾尔西,我亲爱的女儿!”

“打起精神,上校,振作起来,”船长轻声说道,他正从大厅右侧的舱房出来。他刚刚上那找了几根上乘雪茄,那时加里·奥尼尔正给手术收尾。“我们正全速前进,我们的船状态良好,我打赌,天黑前就能救出你女儿。来根雪茄吧,朋友;你尝尝哈瓦那雪茄[1],这些虽是走私货,但不影响质量,你可以从头到尾地把事情经过给我们讲讲。我想听你说说你的航程,上校,说说那些黑人怎么上了你的船。”

维里克上校说:“当然!”加里·奥尼尔给他扎好绷带,他背靠安乐椅,接过船长递给他的上等雪茄。“船长,还有你们,先生们,为了救我们而改变航向,我很愿意跟你们讲讲我们三度不幸的航行经历。”斯托克斯先生诧异地问道:“三度不幸?”他生来爱追根究底,自称思维缜密。“那是怎么回事,先生?”

上校似乎早有答案。

他回答:“我说‘三度不幸’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先生。”他取出雪茄,吐出一团浓香的烟雾,然后把芳香的烟卷放回嘴里。“首先,先生,我开始这次航行本身就很不幸;其次,我们经过波多黎各[2]和圣多明各[3]时,风平浪静,我们开得慢了,那些狡诈的黑人恶棍看到我们的船,就从岸边向我们驶来;第三,因为阿方斯船长不愿听从我的建议,哗变时采取强硬措施,他要是听了我的话,后面可能就不会发生那可怕的事。但是,先生,如果你同意,我用自己的方式讲述发生的事可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