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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顿周六一夜无眠。

他一直守在五角大楼的停车场,盯着洛根上校的黑色林肯马克八,直到半夜三更他给普洛斯特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洛根上校被捕,史蒂夫跑了,搭乘的可能是公交或地铁,总之没开他父亲的车。

“他们去五角大楼干吗?”他问吉姆。

“他们去了总数据中心。我正在查他们的确切目的。你看看能不能追查到那个小伙子,或是那个姓费拉米的小姑娘。”

这回柏林顿不抗拒盯梢了。现在事态紧急,哪儿有时间顾及体面。要是他没能阻止简妮,那到最后半分体面都不会留下。

柏林顿回到洛根家的时候,天色如墨,街上渺无人迹,简妮的红色梅赛德斯也不见了。他在门口等了一小时,却没人到访。估计她已经回家了吧,他驱车回到巴尔的摩,在简妮家门口转了一圈,可还是没发现她的车。

天将破晓,他最后把车停到罗兰德花园的自家门外,进屋给吉姆打了电话,但家里和办公室都没人接。柏林顿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睛和衣上床躺着,尽管身心俱疲但就是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个不停。

七点钟他起床又打电话给吉姆,依然找不到人。他去洗了个澡,刮了胡子,穿上黑色斜纹棉裤、条纹网球衫,再跑去榨出一大杯橘子汁,站在那儿一口口喝掉。他拿起周日的《巴尔的摩太阳报》,可大标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就像是用芬兰语写的。

八点钟,普洛斯特来电了。

吉姆在五角大楼和一个将军朋友待了半宿,以调查安全漏洞的名义盘问数据中心的雇员。这位将军是吉姆在中情局工作时的同事,他只知道洛根要曝光一项20世纪70年代的秘密行动,而吉姆要予以阻止。

洛根上校还在羁押中,问来问去只有“我要见律师”一句话。但简妮的程序输出的名单仍存在史蒂夫用过的电脑上,所以吉姆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发现。“你是不是让所有婴儿都照了心电图?”吉姆问。

柏林顿早忘了,闻言才想起来道:“是啊。”

“被洛根找到了。”

“全找到了?”

“全部八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跟其他同卵双生子一样,克隆人的心电图也很相似,仿佛是一个人在不同时期拍摄的。史蒂夫和他父亲,可能还要算上简妮,现在肯定都知道史蒂夫是八个克隆人之一了。“妈的,”柏林顿道,“我们守了这个秘密二十三年,现在却被这倒霉姑娘知道了。”

“我早说过要你把她除掉。”

压力面前吉姆最容易发火。不过一晚没睡的柏林顿也没好脾气。“你要再说什么‘我早说过’这种话,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你信不信?”

“好吧,好吧!”

“布瑞斯顿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说我们完了,不过他不总这么说吗?”

“这回他可能说对了。”

吉姆摆出一副阅兵演讲的派头。“柏里,你可能准备好认命了,但我不认,”他用嘶哑的声音厉声道,“我们只要在明天记者招待会之前盖住这件事收购就能成功。”

“可是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有了一亿八千万美金,砸钱都能让很多人闭嘴了。”

柏林顿觉得这话可信:“你还真是精明,那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必须先弄清楚都有谁知道了。没人确定史蒂夫·洛根跑路的时候有没有带上这张名单。数据中心的女中尉说他没带,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名单上的地址都是二十二年前的。我有一个问题,只靠姓名,简妮·费拉米能追查到他们吗?”

“能,”柏林顿道,“我们心理系的人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整天忙着追查同卵双胞胎。要是她昨晚拿到了名单,现在可能都找到几个了。”

“我就怕这个。她的进度我们有办法知道吗?”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看看他们接没接到过费拉米的电话。”

“小心行事。”

“少来这套,吉姆。有时候你这态度就好像全美国就你有点儿脑子一样。我当然会小心行事。有消息了告诉你。”柏林顿说完砰的挂掉电话。

克隆人的姓名和电话都以简单的密码记录在威世智笔记本电脑上。他从抽屉里掏出电脑启动。

经年以来这些孩子都是他在跟踪关注。所以比起布瑞斯顿或吉姆,他对他们更有种父亲般的关爱。刚开始那几年,他偶尔还能以“激素疗法后续研究”的名义从阿文提诺诊发信过去询问孩子们的近况。后来这个借口不合适了,他就巧立名目,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假称自己是房地产经纪人问他们要不要卖房,或要不要买一本有退役军人子嗣可申请的奖学金名录的书。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从聪明叛逆的幼儿长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少年,再到智慧卓绝却乖戾无常的成年人,柏林顿只感到越来越痛心。这些孩子成了一项空前实验的不幸副产品。对实验他从未后悔,但对这些孩子他着实有愧于心。波尔·艾瑞克森在韦尔的滑雪场尝试翻筋斗致死那会儿,柏林顿也曾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