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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熬到周三凌晨才睡着。

监狱里很安静,肥猪在打鼾,史蒂夫已经四十二个小时没睡了。他努力保持清醒,在脑子里排练着明天申请保释时要对法官说的话,可总是想入非非,仿佛看见法官和蔼地朝他笑道:“批准保释,给这小伙子自由吧。”然后自己步出法庭,走上阳光明媚的大街。他背靠墙壁坐在地上,不住地瞌睡过去,接着又猛地清醒过来,如是好几次后,睡意终于战胜了意志力。

他睡得正沉,蓦地肋骨上一阵剧痛,他喘着气睁开眼。原来是肥猪踹了他一脚,现在这家伙正俯身盯着他,瞪圆的双眼里满是疯狂,嘴里吼道:“混账,你偷了我的毒品!你把它藏哪儿了?快还我,不然我要你的命!”

他大脑一片空白,当即还手,身子弹簧似的从地板上蹿起来,右手用力一伸,两个指头戳到肥猪的眼睛。肥猪痛叫着后退。史蒂夫连忙跟进,用力要把指头插进肥猪的脑子里。史蒂夫恍惚之间,依稀听见远方传来尖厉的叫骂,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肥猪又退一步,重重地坐到马桶上,双手捂着眼睛。

史蒂夫两手兜住肥猪的后脖子,向前一拽,一膝盖顶上他的脸,血马上从肥猪的嘴里喷出来。史蒂夫再揪住他的衬衫,一把将他从马桶上扯起来,甩手摔到地上。他正要开踢,脑子又清醒了,于是脚也就停了下来。他低头一看,只见肥猪倒在地上淌血,于是火气慢慢消退,不禁喃喃道:“噢不,我都干了些什么?”

突然间牢门大开,两个警察挥舞着警棍冲了进来。

史蒂夫举起双手。

“冷静下来。”其中一名警察道。

“我现在很冷静。”史蒂夫答道。

史蒂夫被警察铐着带出牢房。这时候,其中一名警察猛地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见他喘着气弯下腰,说道:“免得你还想惹事儿。”

牢门在背后重重关上,斯派克狱警用惯常的口吻打趣道:“你需要就医吗,肥猪?东巴尔的摩街可有个兽医呢。”说着他就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

史蒂夫直起身子,觉得好了些。虽然还疼,但已经喘得过气了。他透过铁栅栏看向肥猪。他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嘴唇还在渗血,闻言朝斯派克骂道:“去你妈的,混蛋。”

史蒂夫松了口气,好在肥猪没受重伤。

斯派克说:“也正该请你走了,大学生。这几位先生会带你去法庭,”他在一张表格上查阅着,“北区法院还要谁去呢?我看看,罗伯特·桑迪兰兹,绰号‘鼻涕虫’……”他拉出三个人,用链条和史蒂夫串成一串。接着两位警察带他们去停车场坐上巴士。

史蒂夫希望自己永远别回来了。

外面天色还暗,史蒂夫估摸是早上六点。法院开门办公时间却是上午十点,所以有得等啦。十几二十分钟之后,巴士就抵达了法院大楼的停车场。所有人鱼贯下车,一起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正中间是一块空地,四周依次排开八间牢房。每间牢房里有一张长凳和一只马桶,但面积要比警察局的大些,这一批四个犯人全都被丢进同一间房里,而里面已经有了六位住客。警察为他们解开链条,丢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附近站着不少狱警,为首的是一名满脸轻蔑的黑人妇女,身穿警司的制服。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这儿又来了三十多个囚犯,依次被安排进十二人一间的牢房。一小群女犯被押解进来的时候,地下室响起一阵号叫和口哨声。她们被带进房间最里面的牢房里。

接下来几个小时都平安无事,早饭送来了,但史蒂夫依然不肯吃。他还是接受不了在厕所里用餐。有几个囚犯大声谈笑,但大多数人还是阴沉沉地一言不发。不少人似乎宿醉未醒。囚犯和警卫之间的玩笑话比之前要正经不少,史蒂夫无所事事地想,这是不是因为这儿的主事人是女性呢?

他还想到,监狱和电视上播出的样子可真是大不相同,电视和电影里的监狱就好比低档宾馆,那里面既不会有没遮没拦的马桶,也不会有粗口脏话,更别说揍刺头儿的场景了。

今天也许是他在监狱里的最后一天了。要是他信老天的话早就诚心祷告啦。

直到正午,囚犯才被带出牢房。

史蒂夫在第二批十个人当中,他们再一次被铐起来串好,上楼走向法庭。

法庭布置类似循道宗的教堂,墙壁在及腰处有一道黑线,上半部分刷成乳白色,下半部分则是绿色。一块绿色地毯从门口铺到法官席前,两边分别排开九排木制亚麻色长凳,有点儿像教堂长椅。

最后一排坐着史蒂夫的父母。

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父亲穿着他那件上校军服,帽子夹在腋下。他坐得笔直,仿佛是在立正。他有点儿像是凯尔特人,黑发碧眼,面上的胡子虽然剃得光净,但皮肤下还是映出络腮胡的黑须根。他面无表情,肌肉绷紧,压抑着情感。母亲坐在他身边,显得又小又胖,美丽的圆脸哭得浮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