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5页)

2005年早春的一个周四的夜晚,在华尔道夫酒店的一个舞会上,命运把美琪和戴维连在了一起。那场舞会是为一个教育基金募捐的正式聚会。美琪跟一个朋友一起去的。戴维是董事会的一员。她是小家碧玉型的女人,穿一身印花连衣裙,右膝盖内侧的小弧蹭上了蓝色的手指画颜料。他是魅力十足的重量级大鳄,身着双扣西服。她不是晚会上最年轻的女人,也不是最漂亮的,但她是唯一一个手包里有粉笔,并且能做出纸浆火山的人。她还有一顶《魔法灵猫》2里的条纹大礼帽,每年苏斯博士的诞辰,她都会戴着帽子去上班。换句话说,她就是戴维的理想妻子。他借口离开,咧嘴露出镶了牙冠的牙齿,微笑着接近她。

回想起来,她从来没有机会拒绝他。

10年后,他们有了两个孩子,在格雷西广场有一栋洋房。瑞秋9岁,和另外100个女孩一起在布里尔利上学。美琪现在不当老师了,待在家里陪JJ,这让她在这一片的女人中不同寻常—她是不用操心的家庭主妇,嫁给了富豪工作狂。早晨,美琪推着儿子去公园散步时,她是游乐场上唯一赋闲在家的母亲。其他小孩都是坐着欧洲品牌婴儿车,由讲着电话的小岛女佣推来的。

现在,美琪站在机场的跑道上,打了个冷战,她把夏季的开衫裹得更紧。浓雾的丝絮已经变成缓慢翻滚的海浪,在停机坪上用冰冷的耐心作画。

“你确定这种天气能飞吗?”她在丈夫的身后问。他已经走到楼梯顶部,空乘艾玛·莱特纳穿着一套合身的蓝色裙装用微笑恭迎他。

“没事的,妈妈,”9岁的瑞秋说,她走在母亲的身后,“他们开飞机又不需要看路。”

“嗯,我知道。”

“他们有仪器的。”

美琪给了女儿一个鼓励的微笑。瑞秋背着她的绿色双肩包—里面有《饥饿游戏》、芭比娃娃和平板电脑,她走路的时候,背包有节奏地撞击她的腰部,真是个大姑娘了。即便只有9岁,也能看出她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女人—一位耐心等你明白自己错误的教授。换句话说,就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但不卖弄,从不卖弄,心地善良而且笑声悦耳。问题是,这些特质是她与生俱来的吗?还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少年时代遇到的真正的罪行催化生成的?网上有整个传奇故事的图文记录—优酷上有新闻画面的存档,几百工时的专题报道全都储存在二进制的庞大集合记忆体里。去年有个《纽约客》的作者想将这件事做本书,但戴维暗中压下去了,因为瑞秋毕竟只是个孩子。有时美琪想到,如果事情是另一种结局,恐怕自己会撕心裂肺。

她本能地扫了一眼路虎,吉尔正在用无线电和先遣小组沟通。吉尔与他们如影随形,一个大块头的以色列人,从不脱下夹克。他们这个收入阶层的人管他叫“家庭安保”。1.82米,86千克。他不脱夹克是有原因的,是上流社会圈子里不便讨论的原因。这是吉尔服务贝特曼一家的第四年。吉尔之前是米沙,米沙之前在一支都是非常严肃的西装男人的突击队,汽车后备箱里放有自动武器。美琪在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对这种军人侵入家庭生活的事情嗤之以鼻,一个人以为自己有钱就会成为暴力袭击的目标,她会称之为自恋。但那是在2008年7月的事件之前,当时她女儿被人绑架,经过极度痛苦的三天才把她赎回来。

瑞秋站在喷气飞机的楼梯上,转身对着空空的跑道像皇室成员一般挥手。她在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蓝色绒衫,绑了一根蝴蝶结马尾辫。就算那三天对瑞秋造成了什么伤害,迹象也很隐蔽—对狭小空间的恐惧,在陌生男人附近有种惊恐感,但瑞秋一直是个快乐的孩子,一个活泼的小滑头,脸上总是挂着狡黠的微笑,尽管美琪还不能理解原因。她每天都心存感激,她的孩子没有失去那丝微笑。

“晚上好,贝特曼夫人。”美琪来到飞机梯级顶部时,艾玛说。

“嗨,谢了。”美琪条件反射地说。她一直感觉需要为他们的财富抱歉,未必是她丈夫的,而是她自己的,完全不真实。就在不久前,她还是个幼儿园老师,和两个刻薄的女孩合住一套没有电梯的六层楼公寓,像灰姑娘一样。

“斯科特来了吗?”她问。

“没有,夫人。你们是第一个到的。我开了一瓶灰皮诺。你想喝一杯吗?”

“现在不喝。谢了。”

喷气飞机内部流露出柔和的奢华感,波状外形的墙面饰有线条简明的灰木镶板。座位是灰色皮革材质,两两随意布局,就好像在暗示你要是有个伴儿的话,飞行会更加愉快。机舱内有种肃静感,就像总统图书馆的内部。尽管美琪已经像这样飞过很多次,她还是无法克服它的放纵意味。一整架飞机只为他们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