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实录之三 伴尸同眠(第6/28页)

观众都被他吓到,立刻有几个人举手坦白说:“我刚才帮忙拖了拖尸体,大家都看见了,我的指纹留在它肩膀上,人可不是我杀的。”“我拽的是右腿,别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有我的指纹,我对天发誓。”小混混冒充内行的不着边的几句话,竟把他们吓得够戗。

我说:“你们拖尸体干什么?谁干的?”这么一问,刚才急着洗白自己的几个观众又都不出声了,有人偷偷翘起手指,指向其中一个小混混。我瞪着他说:“你领的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擅自挪动尸体?”那小混混被我急赤白脸的模样吓到,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没领头,是大伙一起干的,砖……砖窑里太黑,大伙一起把那东西往外拖一拖,借着亮光认认脸,你……你们警察来了不也得先确认它的身份吗?”

不管怎么样,这具女尸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被奸杀的可能性很大,而这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和参与挪动尸体的人都不能排除嫌疑。季强和于银宝也意识到这一点,分别询问并记录了他们的名字和身份。我们三个碰了下头,都同意目前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需要立刻通报给市局和县局。

我这时才开始仔细检视尸体的外观。第一眼看过去,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女尸的脸上布满一条条细长血痕,看样子像是被什么动物抓烂的。眼睑、鼻翼、上下嘴唇都被撕扯得豁开了,一条眉毛也被扯去一小半,这使得它的一只灰白的眼球和微微暴突的牙齿都暴露在外,整张脸看上去狰狞而恐怖。女尸上身穿一件暗红色中式棉衣,衣襟敞开,露出里面桃红色的内衣,衣服上除去沾了些地面的泥土外,还算干净整洁。裤子一直褪到脚踝,下体赤裸。脚上穿一双七成新的黑色皮鞋,鞋面有几处蹭得掉了漆,看上去是在地面拖曳尸体时造成的。因天气寒冷,女尸尚未腐烂,嗅不到尸臭味。

现场已经被破坏,没有取证价值。我和季强商量,把女尸抬回派出所去,再研究下一步的处置办法。季强为难地说:“派出所没有停尸体的地方,如果勉强放在储物间里,半天工夫味儿就出来了,多长时间也散不掉,都没法办公。”我说:“大洼乡不会没发生过命案吧?以前需要尸检的尸体都送到什么地方处理?”季强说:“命案当然有过,以打架斗殴致死的居多,人证物证都有,案情简单明了,也不需要尸检,一般都是家属没有异议就直接送火葬场了。有争议的尸体要送到县局去处理。”我说:“这里到县局怎么也有两个小时车程吧?如果把尸体运过去,有一些后续工作,比如家属认尸、证人证物之类的,都要转移到县局去弄,不仅麻烦,而且交通不便,恐怕会耽误破案时间。”季强摊开一双大手说:“就这种条件,谁也没办法。”

正说着,外面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有人在嘁嘁喳喳,渐而鸦雀无声。我们在砖窑里察觉到异样,向外面看过去,见原本包围得水泄不通的观众们自动闪开一条窄窄的通道,正行着注目礼,目送一个人走向砖窑。我一眼认出这名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就是我上次在四平妈家门前见过的张帆。张帆是张芳的亲哥哥,而张芳已经失踪十几天,再加上许多见到女尸的人都认为它看上去和张芳十分相像,张帆现在是认尸来了。

如果能尽快确定死者身份当然是好事,可是死者的脸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就算是亲哥哥,恐怕也很难十分笃定地确认。张帆黑着脸走近我们,眼睛却一直盯着地面上的女尸,神情越来越沉重,眼圈慢慢红了。

季强率先说话:“张帆,先别顾着难受,你好好看看,它的脸被什么东西抓坏了,可别认错了。”张帆的泪水夺眶而出:“季叔,这身形和衣服看上去都挺像我妹子,可这脸……,你说这是造了啥孽啊,咋人死了还遭受这样的折磨呢?”我说:“再好好看看吧,这样子很难认准,万一看差了,公安查案工作就完全走偏了,对张芳本人来说更是生死大事。”张帆从口袋里取出面巾纸擦擦眼泪,哽咽着说:“我也不能百分百地叫准,不过我妹子身上有两个记认,再不会弄错的。一个是她右乳内下方有一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大概有一根手指大小。还有一个是左侧肩胛骨上有一条伤疤,接近两厘米长吧,是她小时候摔到石头棱上留下的。听说这位姐姐是市里来的法医,你就帮我认一认,我妹子命苦,从小没爹妈疼她,长大了又遭遇不幸,我这做哥哥的,恨不得到地底下去陪她。”话没说完,他又不停地抹眼泪。

我和季强、于银宝商量一下,都同意尽快确定死者身份,以方便下一步处置尸体。季强走到砖窑口,把观众们又驱退几米,确保视力最好的人也看不清砖窑里女尸的裸体。在于银宝的帮助下,我把女尸上身的桃红色内衣翻上去,再解开它的银灰色胸罩,就在它右乳内下方,一枚红色的月牙形胎记赫然映入眼帘,色彩鲜艳,并未因它的主人曝尸荒野而褪色。我的心怦地一跳,这样独特的体貌特征,与他人发生巧合的几率太小了,这具女尸九成就是张芳。张帆不敢直视女尸,侧着头斜睨过来,我与他目光相碰,向他点点头,张帆抑止不住崩溃的情绪,发出一声悲鸣,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一起,砖窑外立时响起一片喧哗声,像是有人在由衷地叹息:所料不错,死的果然就是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