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9页)

“你好。”苏莎说,“你愿意……”这时她才意识到了他刚刚说的话。这次轮到她吃惊了。“狄克斯坦先生!”她说,声音高得像是尖叫。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了他。

“你记起来了。”她松开手后,他说道。他看上去既高兴又发窘。

“当然啦!”她说。“你还拍抚过赫兹恰呢。你是唯一懂得它的话的人。”

他又一次以微笑作答:“赫兹恰,那只猫……我都忘了。”

“好吧,快进来吧!”他从她身边走进宅子,她关上了门。她拉起他的胳膊,领他穿过方形的客厅。“这太妙了。”她说,“到厨房来吧,我刚才正忙乎乎地做蛋糕呢。”

她给了他一只凳子。他坐下去,慢慢地打量着四周,微微点着头认出了旧的厨桌、壁炉、窗外的景色。

“咱们来点咖啡吧。”苏莎说,“也许你愿意喝茶?”

“就来咖啡吧。谢谢。”

“我猜想你要见我爸。今天上午他授课,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吃午饭的。”她把咖啡豆倒进一台手动的研磨机里。

“你母亲呢?”

“她在十四年前去世了。癌症。”苏莎瞅着他,等他说出那句自然的“我很难过”。然而他的那句话并没有说出口,但想法却流露在脸上。不知为何,她倒是因此而更喜欢他了。她研磨着咖啡豆。那声音填塞了沉默的空气。

她磨完之后,狄克斯坦说道:“阿什福德教授还在教课……我正想推算出他的年纪。”

“六十五岁啦。”她说,“他工作不太多。”六十五岁听起来够老的了,可是她爸不怎么见老,她疼爱地想,他的头脑依旧犀利。她想知道狄克斯坦的生计是什么:“你移民到巴勒斯坦了吗?”

“以色列。我住在一座农庄里。种葡萄,酿造葡萄酒。”

以色列。在这栋房子里,它总是被叫巴勒斯坦的。她爸会如何对待这位老朋友呢?他拥护的正是她爸反对的啊。她晓得答案,其中不会有什么差别,因为她爸的政治只是理论上,而不是实际上的。她想不出狄克斯坦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在度假吗?”

“生意上的事。我们现在认为,葡萄酒已经达到足以向欧洲出口的品质了。”

“那好极了。你在出售吗?”

“寻找商机吧。跟我说说你自己吧。我敢打赌你不是大学教授。”

这句话有点让她气恼,而且她知道自己耳根处有些发红了,她不愿这个男人认为她的智慧够不上一名教授。“你怎么这么想呢?”她冷冷地说。

“你过于……热情。”狄克斯坦扭过脸去仿佛当即后悔选了那个字眼,“反正是,太年轻了。”

她误判了他。他不是在藐视她。“我有我父亲对语言敏锐的耳朵,但缺乏他那种学术上的灵活头脑,所以我只是个空中小姐。”她说,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否当真不具备学术头脑,是否当真没有当教授的智力。她把开水冲进过滤器,咖啡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她抬眼看着狄克斯坦,发现他沉思着,目光却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他的大眼睛是深棕色的。她突然感到害羞,这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她就这么对他明说了。

“害羞?”他说,“那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你看,把你当作一幅画或者什么。我在设法接受这一事实,你不是艾拉,而是抱着老灰猫的那个小姑娘。”

“赫兹恰死了,大概在你走后不久。”

“很多事情都变了。”

“你是我父母的至交吗?”

“我是你父亲的一个学生。我远远地崇拜着你母亲。艾拉……”他又一次移开了目光,似乎假装说话的是别人,“她不仅拥有美貌——她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苏莎凝视着他的面孔,心想,你爱她。这念头油然而生,是本能的,不过,她当即怀疑自己可能想错了。然而,这倒是解释了他在门口台阶上看到她时的那种强烈反应。她说:“我母亲原本是个嬉皮士,你知道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想要自由。她极力反对加在阿拉伯妇女身上的束缚,尽管她出身于一个富有而自由的家庭。她嫁给我父亲,就是要离开中东。当然,她发现西方社会自有其压迫妇女的一套。于是,她就继续冲破大多数规矩。”苏莎说着,回忆起在她成长为成熟女人并开始懂得爱情的时候,如何认识到她母亲的不检点。她肯定当时感到震惊,但现在却无法想起那种感觉了。

“那就让她成了嬉皮士?”狄克斯坦问道。

“嬉皮士相信自由的爱情。”

“我明白了。”

从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中,她知道他母亲没有爱上狄克斯坦。她毫无道理地为此感到伤心。“跟我说说你的父母吧。”她说。她和他谈话就像他们是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