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邋遢李憋宝(第5/8页)

邋遢李听得暗暗咋舌,又问窦占龙镇海眼的分水剑有什么用,可以换多少金银?听这意思,怎么不得值个十万八万的?

窦占龙哈哈一笑,什么叫天灵地宝?有了分水剑在手,划山山开,划地地裂,那还不是想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如今“挑水的扁担、北运河老西瓜、三义庙令旗”均已到手,大事可期,不过这还不够,咱俩得进城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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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李当初逃难来的天津卫,托半拉破碗沿街乞讨,后来捡了条扁担挑大河为生,披星戴月给人送水,扁担压弯了腰还得赔笑脸,别看他身大力不亏,让找茬儿的地痞无赖揍一顿,屁也不敢放一个。说句不好听的,累死累活干一辈子,连板儿钱都攒不下,死了就是扔野地里喂狗的命。而今时来运转,跟窦占龙去憋宝发财,他邋遢李可长脾气了,车也不好好推,走路大摇大摆、一步三晃,但是身上的行头太寒碜了,您想他一个挑大河送水的,穿得如同臭要饭的乞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却摆架子绷块儿充大爷,好似戏台上的丑角一般,不免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窦占龙见状不住摇头,他不想招人眼目,以免因小失大,只好先带邋遢李剃头刮脸,又给他买了身衣裳,虽不是绫罗绸缎,至少干净齐整。俗话说“人配衣裳马配鞍,狗戴铃铛跑得欢”,邋遢李本就是膀阔腰圆的山东大汉,这些年挑河送水也练出来了,细腰乍背扇子面儿的身材,从头到脚一捯饬,也是人五人六的,这一下更是娘娘宫的蒙葫芦——抖起来了。可他犯财迷,终归撇不下穷人的心思,那身旧的也没舍得扔,裹成一团往身后一背,将来也好有个替换。全都拾掇利索了,二人就近在裕兴楼吃饭。窦占龙让伙计在楼上找了个座,先要上一壶香茶,又点了几个灶上的拿手菜,糟溜鱼片、九转大肠、葱烧海参、水晶肘子,全是解馋的,外加一斤肉三鲜的煎饺,这是裕兴楼的招牌,还烫了一壶酒,告诉邋遢李少喝,以免误了大事。邋遢李看着桌子上的酒肉实在绷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掉眼泪,为什么呢?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还挺疼,敢情不是做梦,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这不欺祖了吗?抹着眼泪把裤腰带一松,这就招呼上了。窦占龙没动筷子,一边抽烟袋锅子,一边看邋遢李狼吞虎咽。邋遢李可顾不上窦占龙了,用筷子都不解恨,直接伸手抓起来往嘴里塞,肘子就着鱼片、大肠裹着海参,没出息劲儿就别提了。过不多时,跑堂的又端上来一碟子菜,湛清碧绿的碟子,看着就讲究。邋遢李使出“吃一望二眼观三”的本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什么也落不下,抻脖瞪眼这么一瞧,碟子当中摆了一根白菜心儿,没切没剁,整个儿的,心道一声没意思,烂白菜帮子我可没少吃,这哪有桌上的大鱼大肉过瘾?却见窦占龙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放,不慌不忙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白菜,放在眼前的吃碟里,细嚼慢咽地吃上了。邋遢李挺纳闷儿,憋宝的窦占龙当真古怪,这么多好吃的不吃,非吃破白菜心儿?

等吃饱喝足了,邋遢李用手抹了抹嘴头子,打着饱嗝问道:“窦爷,没听说你们憋宝的不能动荤啊,您光吃那碟子白菜,那能解饱吗?”

窦占龙见盘中还有一片白菜,就推到邋遢李面前,让他尝尝这道“扒白菜”。邋遢李瞧这片白菜倒挺水灵,叶不塌、帮不蔫,白中透绿,翡翠的相仿,当真好看,好看顶什么用?说一千道一万不也是白菜吗?还能比得上肘子?他捏起来往嘴里一放,当场傻眼了,这片白菜入口即化、回味无穷,比大鱼大肉好吃太多了,后悔刚才眼拙没多吃几口。他可不知道,“扒白菜”是裕兴楼看家的本事,这一道菜抵得上一桌燕翅席。看似简单,做起来可麻烦,先用鸡鸭鱼肉、虾段干贝煨成一锅老汤,再滚一锅鸭油,选上等的胶州白菜,仅留中间最嫩的菜心儿,其余的全扔了不要,架在老汤上熏,几时菜心儿上见了水,几时搭下来放进鸭油里炸,火候还得好,不能炸老了,水炸没了立即出锅,再放到老汤上熏,熏完了再炸,如此反复多次,直到把老汤的味道全煨进去,才盛在“雅器”中端上桌。裕兴楼的扒白菜正如窦占龙此人,瞧上去只是个骑毛驴叼烟袋的乡下老赶,却是真人不露相,实有上天入地、开山探海的能为。不过窦占龙并不想跟邋遢李多费口舌,那叫对牛弹琴,瞎耽误工夫,让他尝一口,长长见识就得了,因为邋遢李做梦也梦不到白菜可以这么吃,说了他也明白不了。邋遢李说:“窦爷,我头也剃了,脸也刮了,衣裳也换了,酒饭也吃了,您还带挈我憋宝发财,说句实打实的话,我爹在世时也没对我这么好,我再给您了磕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