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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唤醒塞萨尔,塞萨尔一晚上除了打瞌睡就是吃草。他牵着马在周围走了几分钟,好让它放松肌肉。露水很重,打湿了他的裤腿,露滴在草叶上闪着光,像是俯冲式轰炸机铝制外壳上冒出的“冷汗”。在阳光下,他可以看到一株葡萄因为斯图卡轰炸机遮盖所形成的温室而早早地生长了,现在已长出大片的叶子和新的蔓卷儿。飞行员还坐在里面,身后是机枪手。葡萄藤已经缠着他的肋骨,穿过他的头骨,在他的周围和体内生长着。

汉尼拔把绳子拴到了缰绳上,然后带着塞萨尔朝前走,直到塞萨尔的肩和胸都感觉到阻力。他在塞萨尔耳朵边上发出“咔哒”的声音,这是它打小就熟悉的声音。塞萨尔的身体朝负重的方向倾斜了,它绷紧肌肉,继续向前。小屋里传来了倒塌的声音,烟灰从窗户里喷出,飞进树林,像正在逃离的黑暗幽灵。

汉尼拔拍了拍马。等不及灰尘落定,他就把手帕往头上一扎,走进小屋,爬到一堆废墟上,一边咳嗽一边把绳子抽出来,重新用它拴住东西。他拉了两下,一块最重的碎片从楼梯坍塌处瓦砾的深处露出来。他把绳子又拴在塞萨尔身上,自己一边用撬杠和铁锹朝废墟里挖一边扔出家具的残肢断体、烧掉一半的坐垫、热水瓶的瓶胆,最后挖出一个嵌在牌匾里的烧焦的猪脑袋模型。

他想起母亲的话:对牛弹琴。

他摇了摇猪脑袋,听到嘎嘎的声音。汉尼拔抓住猪舌头,用力拉。舌头连同附带的塞子一起被拉了出来。他把猪脑袋上的鼻子朝下一斜拉,他母亲的珠宝就散落在炉盖上了。他没有停下来检查珠宝,而是马上回去继续挖。

当他看到米莎的澡盆,看到带着涡卷形把手的铜盆边时,他停下来,站起身来。屋子在眼前缓缓地旋转了一会儿,他抓住火炉冰冷的边缘,把额头倚在冰凉的铁板上。然后他走出去,抱着一大堆开着花的葡萄藤回到屋里。他没有朝澡盆里看,但在澡盆上面缠上一株株花,然后把澡盆放在炉子上,却又不忍心看到它在火炉上,就把它拿到屋外,放在坦克上。

铲子和撬杠的声响让多特里奇放下心来朝前走。他举起双筒望远镜,从黑暗的树林里往外看,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一个镜筒。他只是在听到铲子和撬杠的声音时才偷窥一下。

汉尼拔将铲子插进去,铲出一根手骨,然后是厨师的头颅骨。在笑着的头颅骨里可以看到厨师的金牙——好讯息,这表明抢劫者做得还不算太过分——接着,他看到厨师一只袖子里的手骨还攥着他自己的皮箱。汉尼拔把皮箱从手臂里拽下,放到火炉上。他打开皮箱,倒出里面的东西。各种小玩意儿碰到炉子的铁板,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各种铜质的军人领章、纳粹党卫军闪电铜牌和骷髅头帽徽、立陶宛警察的铝质鹰徽、救世军的铜质领章,还有六块不锈钢军籍身份牌[1]。

最上面那个是多特里奇的。

塞萨尔注意到,人拿在手里的东西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苹果和饲料袋,第二种是皮鞭和棍子。手里拿着棍子,那它就无法靠近,这是它小时候被恼怒的厨师从菜园里赶出时得出的经验。如果多特里奇走出森林时手里没有拿着那根铅制防暴棍,塞萨尔也许会不理他,但实际上,塞萨尔鼻子里喷着气,跑开几步,缰绳被拖到小屋的台阶上,它转过身,面对着多特里奇。

多特里奇退回树丛,消失在树林里。离开小屋约一百米,他在齐胸高的蕨草中停住,蕨草湿漉漉地沾着露水,从空窗户里已看不到他。他掏出手枪,往枪膛里上了一颗子弹。小屋后面四十米左右是一座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简易厕所,厕所屋檐下有花哨的装饰。林子狭窄的小路上种着百里香,它们高高的,疯长着,与将厕所和小屋隔开的树篱连成了一片。多特里奇勉强挤过树篱,树枝和树叶刺进他的衣领,擦着他的脖子;树篱很柔软,折不断。他举着警棍挡住脸,悄悄地向前推进。一手拿着警棍,一手拿着手枪,他朝小屋的侧窗刚挪了两步,冷不防脊背上挨了一下铁锹的敲击,他双腿立刻麻了。双腿瘫软时他朝地面开了一枪,接着脑后又嘣地挨了铁锹的一下平打,他还感到有青草戳到脸上,随后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鸟鸣,成群的嵩雀在树上唱着歌;金色的晨光洒在高高的野草上,斜照在汉尼拔和塞萨尔走过的地方。

汉尼拔闭着眼,约摸有五分钟斜靠在烧焦的坦克上,然后转向澡盆,他用手指把葡萄藤挪到刚好能看到米莎残骸的位置。当他发现米莎的乳牙还完好无缺时,感到一阵奇怪的欣慰——一个恐怖的景象驱除了。他从澡盆里捡出一片月桂树叶,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