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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克特博士消灭了前任馆长,制造了卡波尼邸宅的空缺,这是事实——轻而易举,对那老头只需要几秒钟工夫,再花上两袋水泥的钱。但是道路开辟之后,他获得这个职位却是公平合理的。他向艺术委员会表现了非凡的语言才能,表现了视译中世纪意大利语和拉丁语的才能。他视译的可是密密麻麻的哥特体黑字手稿。

他在这儿找到了平静,很想保持它——他在佛罗伦萨定居之后几乎没有杀人,除了他的前任之外。

被任命为卡波尼图书馆馆长兼翻译,对他说来是相当大的胜利,理由有几条:

在多年局促的囚禁之后,邸宅的广阔和房屋的高敞对莱克特博士十分重要。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邸宅感到一种共鸣。这是他所见过的在规模和细节上唯一能接近他从青年时代就留下的记忆的邸宅。

在图书馆里,这种独一无二的手稿和信函收藏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三世纪初。他可以尽情满足自己的某些好奇心了。

从零星的家庭记录来看,莱克特博士相信自己是十二世纪托斯卡纳一个可怕的角色安利亚诺·贝维桑格的后裔,也是马基雅弗利和维斯孔蒂[65]的后裔。这儿是一个理想的研究环境。他虽然对此事有一种抽象的好奇,却不是为自己。莱克特博士不需要传统做后盾。他的自我和他的推理能力跟他的智商一样,都是无法用传统尺度衡量的。

实际上在精神病学界,对莱克特博士是否应该被看做人尚无一致的意见。他长期以来就被他在精神病学上的同行们(其中有些害怕他在业务刊物上那枝辛辣的笔)看做某种跟人类完全不同的东西。为了方便他们就叫他“恶魔”。

恶魔坐在漆黑的图书馆里,他的心灵在黑暗里涂抹着颜色,一支中世纪的歌曲萦回在他的脑际。他在考虑着那警察。

开关咔哒一响,低处有一盏灯亮了。

现在我们能够看见莱克特博士了,他坐在卡波尼图书馆一张十六世纪的餐桌前面,身后是满墙的手稿文件柜和巨大的帆布盖住的八百年以来的账本。写给十四世纪威尼斯共和国[66]的一位部长的许多信堆在他的面前,上面压着个小铸件——那是米开朗基罗[67]为他的有角的摩西[68]做的小样。墨水瓶座前是一部便携式电脑,那电脑可以通过米兰大学进行联网研究。

在一堆堆犊皮纸和羊皮纸的灰黄色之间是一份有红有蓝的《国民闲话报》,旁边是佛罗伦萨版的《国民报》。

莱克特博士选了意大利报纸,读了它最近对里纳尔多·帕齐的攻击,那是由于联邦调查局对于“魔鬼”案件的否定所引起的。“我们描绘出的形象完全不像托卡。”一个联邦调查局的发言人说。

《国民报》提出了帕齐的背景和在美国著名的匡蒂科学院受到的培训,然后说他应当高明一些。

莱克特博士对“魔鬼”案件毫无兴趣,他有兴趣的是帕齐的背景。多么倒霉,他竟然遇上了一个在匡蒂科受过训的警察。汉尼拔·莱克特在那儿是教科书里的一桩大案。

莱克特博士在韦基奥宫端详过里纳尔多·帕齐的脸,也曾站到能闻到他气味的距离之内。那时候他确切知道帕齐还没有怀疑他,虽然问起过他手上的疤痕。在馆长失踪事件里帕齐对他简直一点真正的兴趣也没有。

可惜那警察见到他是在酷烈刑具展览会上,要是在兰花展览会上就好了。

莱克特博士充分意识到,在那警察的脑袋里各种灵感因素跟他所知道的无数别的东西在一起随意蹦跳。

里纳尔多·帕齐应该到潮湿的地下去跟韦基奥宫的前馆长见面呢,还是应该在表面上的自杀后被发现?《国民报》是会高兴把他往死路上赶的。

现在还不行,恶魔考虑道,然后便转向了他那一大卷一大卷的犊皮纸和羊皮纸手稿。

莱克特博士并不担心。他喜欢十五世纪的银行家兼驻威尼斯大使内里·卡波尼的写作风格,他读他的书简纯粹是为了高兴,有时还大声朗诵,直读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