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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克特医生的病房远离别的病房,正对面的是间隔着过道的壁橱。其他方面也与众不同。正前面是一面栅栏,栅栏后还有一道屏障,两者的距离是人手所够不到的。第二道屏障是一张牢固结实的尼龙网,从地面一直伸到天花板,由一面墙拉到另一面墙。网后面,史达琳看到有一张桌子被钉牢在地板上,桌上堆着高高的书籍和文件。还有一把直靠背椅,也被钉死在地板上。

汉尼拔·莱克特医生自个儿斜躺在铺位上翻阅着意大利版的《时尚》杂志。他右手拿着拆散的纸张,再用左手一张张放到身边。莱克特医生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克拉丽丝·史达琳在离栅栏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距离大约是一个小小门厅的长度。

“莱克特大夫。”她的声音在她听来还算正常。

他停止阅读,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她陡然觉得他那凝视她的眼神好像能发出低低的声音似的,然而她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血液在流动。

“我叫克拉丽丝·史达琳。能和您谈谈吗?”她说话的腔调冷冷的,礼貌而含蓄。

莱克特医生将一个手指放在噘起的嘴唇上,想了想,然后悠悠地立起身,平静地走到关着他那笼子的前面,在不到尼龙网的地方停了下来,看都没看那网一眼,仿佛早已选好了那个距离。

她看到他个头不高,头发、皮肤都很光滑,手臂上的肌肉显得很有力量,就像她自己的一样。

“早上好。”他说,仿佛为她开门似的。有教养的声音里稍有几分嘶哑,像金属的擦刮声,可能是好久没有说话的缘故。

莱克特医生的眼睛呈褐紫红色,灯光下反射出红色的光点。有时那光点看上去像火花,正闪烁在他眼睛的中心。他两眼紧盯着史达琳全身上下。

她又稍稍向栅栏走近了一些,前臂上汗毛直竖,顶住了衣袖。

“大夫,我们在心理剖析方面碰到了一个难题,我想请您帮忙。”

“‘我们’是指昆蒂科的行为科学部吧。我想你是杰克·克劳福德手下的一员。”

“是的,没错。”

“可以看看你的证件吗?”

这她倒没有料到。“在……办公室时我已经出示过了。”

“你是说你给弗雷德里克·奇尔顿,那个博士,看过了?”

“是的。”

“他的证件你看了吗?”

“没有。”

“我可以告诉你,学术界的人读书太少。你碰见艾伦了吗?他是不是很讨人喜欢?他们俩你更愿意和哪个交谈?”

“总的来讲,我要说还是艾伦。”

“你可能是个记者,奇尔顿让你进来是得了钱。我想我有资格看一下你的证件。”

“好吧。”她将压膜的身份证举了起来。

“这么远我看不见,请送进来。”

“我不能。”

“因为是硬的?”

“是。”

“问问巴尼。”

这位护理员走了过来,他考虑了一下。“莱克特大夫,我把这身份证送进去,可是我要时,你要是不还——就不得不劳驾所有的人来将你捆住——到那时我可就不高兴啦。你让我不高兴,你就得一直那么被捆着,等到我对你的态度好转为止。通过管道送吃的;为了体面,裤子一天换两次——这一切你都甭想了。你的邮件我也将扣着一星期不给。听懂了吗?”

“当然,巴尼。”

身份证在盘子里动了两下后被拉了进去,莱克特医生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实习生?上面说是‘实习生’。杰克·克劳福德把个实习生派来和我谈?”他把身份证在他那白白的小牙齿上拍了拍,又嗅嗅上面的味道。

“莱克特大夫。”巴尼说。

“当然。”他把证件放回盘子,巴尼将盘子拉了出来。

“我还在局里接受训练,是这样的。”史达琳说,“不过我们要谈的不是联邦调查局,我们是要谈心理学。对我们要谈的内容我有没有资格,您自己可以决定吗?”

“嗯——”莱克特医生说,“事实上……你还真滑头。巴尼,你是不是觉得该给史达琳警官弄把椅子来?”

“奇尔顿大夫没跟我提到什么椅子的事。”

“你的礼貌哪儿去了,巴尼?”

“你要椅子吗?”巴尼问她,“本来我们也可以准备一把的,可她从来就没有——嗳,一般也没人要留那么久。”

“要一把,谢谢。”史达琳说。

巴尼从过道对面锁着的小屋里拿来一把折叠椅,打开放好,然后离去。

“好了,”莱克特斜靠着他的桌子坐着,面对着她说,“密格斯对你说什么啦?”

“谁?”

“茅提波尔·密格斯,那边病房里那个。他对你嘶叫了一声,说什么来着?”

“他说:‘我能闻得出你身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