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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厄姆已经把问题准备好了。记事本上是:“牙齿呢?”

“是他外婆的,”克劳福德说,“我们在房子里发现的是他外婆的假牙。圣路易斯警察局找到了耐德·瓦格特——多拉德的妈妈是瓦格特的继母。瓦格特小的时候见过多拉德的外婆,他再也没忘记她奇怪的牙齿。

“这就是那天你遭遇多拉德的时候我想告诉你的事。史密森博物馆那时刚刚给我打完电话。他们从密苏里官方得到了那副假牙,他们检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注意到上片用的是硫化橡胶而不是他们现在普遍用的丙烯。在近三十五年里已经没有人用硫化橡胶做牙托了。

“多拉德有一副丙烯假牙,外形和他外祖母的一样。他戴的是新的。史密森博物馆检查了一下——包括壳褶和凹槽。是在中国制造的,旧的一副是瑞士产的。

“他随身还带着一把钥匙,是迈阿密的一个柜子上的。里面有一本很大的书,像是本日记——比地狱还糟糕的一样东西。等你想看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拿来。

“我说,伙计,我不得不赶回华盛顿了。周末就来看你,要是我有时间的话。你会没事的,对不对?”

格雷厄姆先画了个问号,然后划掉写下“当然”两个字。

在克劳福德走后,护士来给格雷厄姆的静脉注射了一针杜冷丁。钟的钟盘开始模糊了,他看不清秒针了。

他想着杜冷丁是不是也可以作用于人的感情。他的脸可以把莫莉留住一段时间,至少留到做完整形。肯定是很便宜的那种。可是留莫莉做什么呢?他开始迷糊了。他希望不要做梦。

他真的在记忆和梦境之间漂泊了,不过并没有多么恐怖。他没有梦见莫莉离他而去,或者关于多拉德的景象,而是一个关于夏洛国家公园[1]的长长的半忆半梦的东西,却被照在他脸上的灯光和量血压的咝咝声打断了……

那是在春天,他开枪打死格雷特·雅各伯·霍伯后不久,他去夏洛观光。

这是一个暖暖的四月天的下午,他在柏油马路上走着,在去血湖的路上。刚刚长出的嫩草还是黄绿色,沿下坡长到湖边。清澈的湖水已经浸没了草坡,小草往下长,往下长,仿佛铺满了湖底。

格雷厄姆知道在1862年四月那里发生过什么。

他坐到草地上。隔着长裤能感觉到草地的潮气。

一辆旅游车从他前面开过。车过之后,他看见路上有东西在动。原来是车轮把一条小蛇的背轧折了。它在柏油马路上扭曲着形成无数的数字“8”,有时是它黑色的背,有时是它白色的腹部。

有关夏洛的沉重的回忆让他浑身发冷,尽管他还在温和的四月的阳光下微微出汗。

他站起身走出草地,屁股后面留下湿湿的印记。他有些头晕。

蛇的头尾缩成了一团。他站在它旁边,拾起它的已经发干的尾尖。用一个很帅的动作啪地让它断成了两截,仿佛他手中拿的是条皮鞭。

蛇的脑浆溅到了池塘里。一条鳊鱼游了过去。

他觉得夏洛有鬼魂出没,觉得它美丽的风景变得邪恶而凶残,像当年战场上飞扬的战旗。

现在,在夜晚的梦境和记忆之间,他明白了,夏洛并不邪恶,而是漠不关心。风光秀丽的夏洛是可以见证任何事物的。她无可匹敌的美丽正突出了大自然的中立,那绿色的机器。夏洛的可爱正反衬出而且嘲笑着我们的苦难。

格雷厄姆苏醒过来,注视着没有思想的钟。可他无法停止他的思绪:

在绿色的机器中没有仁慈;是我们臆造了仁慈,把它创造在机器的零件里,而这些零件已经超出了我们通过自然进化的爬行动物的大脑所能容纳的范围。

正如世上本没有谋杀,是我们创造了谋杀,而它只在我们中间才有意义。

格雷厄姆很清楚自己具备所有进行谋杀的要素;也许也包括仁慈的要素。

他了解谋杀的过程,了解得超常地透彻,透彻得让人不舒服。

在我们人类的身体中,在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们的头脑中,有形形色色的邪念以及我们对这些邪念的天生的认知。格雷厄姆想知道,我们竭力控制的这些邪念以及这些认知是否像被躯体抵御在外的没有活动能力的病毒一样作用于我们周围。

他想知道那些不可告人的欲望是否像病毒一样造就了它们的疫苗和抗体。

是的,他一直以来对夏洛的想法是错的。夏洛没有鬼神出没——是人们自己在装神弄鬼。

夏洛其实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