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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很好,尽管他的花粉热又犯了——和很多进行过鼻修补术的患者一样,他没有鼻毛,所以一直受花粉热困扰,还有上呼吸道感染。

他车前面一辆带拖车的卡车在通往圣查尔斯的密苏里河桥上耽搁了十分钟。他耐心地等着。他的黑色厢式轿车里铺了地毯,凉快又安静,立体声音响里放着亨德尔的《水上音乐》。

他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拍在方向盘上跳跃,时而轻揉一下鼻子。

一辆坐着两个女人的敞篷车在他旁边的车道与他平行。她们穿着短上衣和露脐裙。多拉德从车里朝敞篷车看过去。她们似乎因为落日刺眼的照射而疲倦无聊。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头靠着椅背,两脚跷在仪表板上。她懒洋洋的坐姿使她的腹部出现了两层皱褶。多拉德观察到她大腿内侧有吮吸的印记。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坐直身子把两腿交叉。他看出她脸上有厌恶的神情。

她和开车的女子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笔直地看着前方,但多拉德知道她们在谈论他。他很高兴自己并没有因此而生气。现在很少有事情让他生气,他知道自己正在养成一种和身份相称的修养。

车里的音乐简直太美妙了。

前面的车辆开始移动了。他旁边的车道仍然堵着。他盼望着回家。他伴着音乐节拍点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摇下车窗玻璃。

他猛地向前一弓身,向刚才那个女人的大腿处吐了一口绿色的浓痰,正落在她的肚脐旁。她的漫骂声又尖又高,在他把车开走时骂声盖过了车里亨德尔的音乐。

多拉德的大日记本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外面是黑色全皮包装,四角镶着黄铜。它的重量使多拉德不得不用一只带轮子的工作台来支撑。他把它连桌子锁在楼上顶层的橱柜里。在圣路易斯的一家印刷公司的破产拍卖会上,多拉德第一眼看到它时就知道这东西应该属于他。

现在,冲完澡换上他的和服,他打开橱柜把它用转桌推出来,转到红色巨龙画的正下方。他拿椅子坐下来,翻开日记本。一股发霉的纸张味道扑鼻而来。

在第一页的正中,是他自己用荧光笔写成的显赫大字,是摘的一段布莱克《启示录》:“一条红色的巨龙也接踵而至……”

书里夹的第一件东西是惟一一件没有整整齐齐地放好的物件,一张发黄的照片松散地夹在两页之间。那是多拉德儿时与外祖母在这栋大房子的台阶上照的。照片上他拽着外祖母的裙边,而外祖母则两手在胸前交叉,背挺得很直。

多拉德漫不经心地往后翻着,忽视了照片的存在,仿佛它放在那里是个错误。

在这本大簿子里有很多剪报,最早的是关于圣路易斯和托勒多失踪的年长妇女。在剪报之间的书页上满是多拉德自己的笔迹。用黑色墨水和漂亮的印刷体写成,与布莱克本人的笔迹确实有些相像。

在书页的边沿钉着锯齿状的一块头皮,是被一口咬下来的,还带着头皮的发根,像上帝的剪贴簿里压着的彗星。

伯明翰的雅各比案的剪报和有关的胶片放在了一起,成卷的胶片在盒里装着,反转片在照片匣里,都用强力胶贴在了页面上。

利兹案的资料也是如法炮制。

“牙仙”的称呼在利兹案以后才诞生。这个称呼在随后的所有报道中都被勾画出来。

现在多拉德就用同样的手法剪辑刚刚得到的《国民闲话报》的剪报。他把所有的“牙仙”一词用红色的粗笔重重地杠掉。

他修剪《国民闲话报》剪报的边沿,使它正好能放进书页里,然后翻到空白的一页。格雷厄姆的照片也放进去吗?他厌恶照片上格雷厄姆头顶上方石板上的“犯罪医院”几个字。他痛恨一切形式的关押人的地方。他目前不去想格雷厄姆的脸。他把照片暂时放在了一边。

可是莱克特……莱克特。这张现有的图片可不太好。多拉德有一张更好的在橱柜的一个盒子里藏着,他把它拿了出来。那是在公布莱克特被精神病犯罪医院收容消息时附带的。上面突出了莱克特那双迷人的眼睛。尽管如此,照片还是不够令人满意。在多拉德的心目中,莱克特的形象应该像文艺复兴时期的王子的黑色肖像一般潇洒英俊,因为莱克特不同于其他所有人,他有可能具有足够的敏感和经验,并能理解多拉德升华到超凡境界时的荣耀和尊贵。

多拉德觉得莱克特懂得那个真谛——那些为你的事业而死去的人的生命是具有非客观性的。他觉得莱克特会懂得那些牺牲品不是肉身,而是光影、空气、彩幻和快速消失的声音,它们在你改变它们时快速地消失了,就像彩色的气球胀破了。莱克特会懂得他们状态的改变非常重要,比他们勉强地度日,祈祷而得来的生活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