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从大西洋中央飞向博特伍德

第十六章

丈夫莫巍在福因斯上了“飞剪号”,这让戴安娜·拉弗斯火冒三丈。她一是为他如此穷追不舍感到羞愧难当,二是害怕这种情况会变成众人的笑柄。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要他给的这个改变主意的机会。她已经做了决定了,莫巍却拒绝接受这个结果。这也莫名地让决绝的她有了一丝动摇。现在他不依不饶地让她重新考虑,她又得一遍又一遍地做决定了。他终于成功地把她飞行的乐趣毁得一干二净。这样浪漫的旅程一辈子只有一次,本应该只有她和她心爱的人。南安普顿起飞时那种自由欣喜一去不复返。这样的飞行,这样的奢华,这样美好的同伴还有美食都再不能让她快乐起来。因为害怕会被碰巧路过的莫巍逮个正着,她不敢碰马克一下、不敢亲他的脸颊、不敢牵他的手。虽然她不知道莫巍在哪坐,但总感觉他随时都会出现。

马克也被弄得意志消沉。戴安娜在福因斯选择马克的时候,他心花怒放,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跟平时的马克一样,不停地跟她介绍起加州,逗她笑,一有机会就亲她。然后他愕然地看着他的情敌走进了机舱。他现在像个放了气的气球,在她身边安静地坐着,闷闷不乐地翻看着杂志,一个字也不念出声。她能理解他沮丧的心。她已经对同他私奔的事改过一回主意了,怎么可能让他相信她不会再次变卦呢?

天气也搅局似的变得狂躁起来,飞机就像碾上农田的汽车一样来回颠簸着。时不时有晕机的乘客穿过她的套间向厕所奔去。听人讲天气会变得更差。戴安娜现在倒有些庆幸自己之前晚餐因为心情不好没吃多少东西了。

她真希望自己知道莫巍在哪坐。或许知道他在哪之后,她就不会再觉得他会随时现身了。她决定去一趟女厕所,在路上找找他。

她坐的是四号套间,匆匆地把三号扫了一眼,又瞅了瞅再前面的一间,没看到莫巍。她又朝机尾走去。飞机晃来晃去,一有能抓的地方她就牢牢拉住。她走过五号套间,还是没看到他。这是最后一间大套间了。右舷侧的女士化妆间将六号套间占去了大半,只留下左舷的两个位置。座位上坐了两个商人。戴安娜心想,这两个位子可不怎么样:花了那么多钱,一路上却得坐在女厕所外面,竟然还有人愿意!六号套间再往后就只有蜜月套间了。那么莫巍肯定在最前面——一号二号套间里——不然就是在主休息室里打牌。

她进了化妆间。梳妆镜前有两个矮凳,其中一个上面坐了位戴安娜还没寒暄过的女士。戴安娜关门时飞机又陷了一下,差点没让她失去平衡。她一个趔趄,跌到了那个空凳子上。

“你还好吧?”那女人说。

“还好,谢谢你。我讨厌飞机这样。”

“我也是。有人说待会儿会更厉害,前面有个大风暴。”

湍流渐渐缓和下来,戴安娜打开化妆包,梳起了头发。

“你是拉弗斯夫人,对吗?”女人说。

“是。叫我戴安娜就行。”

“我是南茜·林汉。”女人表情尴尬,有些犹豫的样子。她又说:“我在福因斯登的机。我从利物浦赶来的,和你的……和拉弗斯先生一起。”

“噢!”戴安娜的脸颊绯红,“我还不知道他有同伴呢。”

“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当时要赶飞机,人却在利物浦,根本不可能及时赶到南安普顿,于是就干脆坐车到郊区的机场,求他载了我一程。”

“我很替你高兴,”戴安娜说,“不过我真是无地自容。”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无地自容的。有死心塌地爱着你的男人多好啊,我一个也没有。”

戴安娜看着镜子里的她。与其说她美丽,不如说她有魅力。她五官端正,头发乌黑,身着利落的西装和灰色真丝衬衫。她有股干练而自信的气质。戴安娜心想:莫巍可不就会搭你一程么,你就是他的菜。“他对你礼貌吗?”她问。

“不太礼貌。”她说时带着悲伤的微笑。

“不好意思啦,谈吐不是他的强项。”她拿出口红。

“我就是很感激他载我过来。”南茜用纸巾轻轻擤了下鼻子。戴安娜留意到她手上戴了婚戒。“他有点莽撞,”南茜继续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是好人。刚才晚餐我和他一起吃的,他很搞笑,而且真的很帅。”

“他是好人,”话不自觉地钻出了戴安娜的口,“但他傲慢得跟皇帝老子似的,而且没有一点耐心。我让他抓狂,那是因为我犹豫了,改主意了,因为我的心思不一定会表达出来。”

南茜用梳子捋了捋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浓密。戴安娜怀疑这是不是为了盖住白头发染的。南茜说:“他为了追你回去,好像跑多远都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