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从南安普顿飞往福因斯(第2/7页)

就算伊丽莎白能挺住,跟父亲把话说完,逃跑能否成功依然不是定数。她是二十一岁了,是有自己的钱了,可父亲固执得要命,为了万事遂他意可以毫不手软。如若想起什么可以阻止伊丽莎白的手段他铁定会做的,这点玛格丽特可以确定。从原则上讲,他或许不介意她加入法西斯阵营,但他一旦知道她胆敢拒绝执行他为这个家所制订的计划,肯定会大发雷霆。

玛格丽特像这样跟父亲吵已经很多次了。上次她未经他批准就去学车,让他勃然大怒;还有一回,她去听饱受争议的节育先锋玛莉·斯托普斯的演讲让他发现了,他火冒三丈。她那几回占上风完全是因为那些事都是背着他做的。她可从未在正面交锋中打过胜仗。十六岁时,她想和凯瑟琳表姐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野营,全程还有牧师和牧师爱人照看,可他就是不同意,反对的理由是男孩女孩通行了。他们针对要不要上学这件事上争执得最为激烈。她低声下气地恳求过、撕心裂肺地哭喊过,他却一直铁石心肠毫不动摇。“女孩子家上哪门子学,”他那时说,“长大都嫁给别人了。”

但他总不能一直这么欺负自己的孩子,永远这么颐指气使下去吧?

玛格丽特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沿着过道走着,看看有什么事好做。其他“飞剪号”乘客和她想法无二,都是一半兴奋一半消沉。他们在滑铁卢火车站上车,等车时相谈甚欢。他们在滑铁卢检查过包裹:母亲的汽船专用大箱子弄得满城风雨,超重了好几倍,可泛美航空工作人员的话到母亲这里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箱子还是过关了。一位身穿制服的小伙子接过他们的票,把他们领到了特别包厢。不一会儿,伦敦城被抛在了身后,乘客们也安静了下来,仿佛在跟也许再也见不到的祖国默默告别。

乘客中一位闻名全球的美国影星引起了一阵低声骚动。她叫白璐璐。珀西现在正坐在她旁边和她聊天,仿佛打小就认识她一样。玛格丽特也想和她说话,可惜她厚不起那个脸皮,还是珀西胆子大。

白璐璐真人比荧幕上看着老些。虽然她演的都是初入世事的少女和新婚少妇,玛格丽特还是觉得她快四十了。不过不管怎样,她人很漂亮。玛格丽特看着娇小活泼的她,不禁联想起小麻雀或是小鹪鹩之类的小鸟。

玛格丽特朝她微笑。白璐璐说:“你弟弟一直在给我解闷呢。”

“但愿他还算有礼貌。”玛格丽特回道。

“啊,当然了。他一直在跟我讲你们的外婆,露秋·费宾。”璐璐的声音变得哀痛,好像说的是什么悲情女主角似的,“她生前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玛格丽特顿觉尴尬。珀西就这么跟陌生人扯谎,真够捣蛋的。他到底跟这个可怜的女人说了什么?不安的她勉强撑出笑脸——一门从母亲那里学到的技巧——然后继续往前走。

珀西向来淘气,但最近好像越来越大胆了。他个子越来越高,声音也日渐低沉,他的玩笑也越开越冒险。他仍然畏惧父亲,只敢在玛格丽特支持他的时候挑战父亲的权威;但她知道,珀西总有一天会明目张胆地反抗父亲。到时候父亲怎么应对呢?他对付男孩时还能像对付女孩一样专横吗?玛格丽特觉得会不太一样。

过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玛格丽特似曾相识的神秘身影。一位高个子男人眼神如炬,神色紧张。他用瘦削得像死神的身骨撑着破烂的厚粗布西装,在这群养尊处优的体面人之间额外惹眼。他的头发短得要命,跟个囚犯似的。他看起来很焦急。

她看着他,遇上了他的目光,想起来了。虽然他们从未谋面,但她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他是卡尔·哈德曼,德国社会主义者,也是位科学家。玛格丽特决定要像弟弟一样放开胆子,坐到他对面介绍起自己。作为希特勒的老对手,哈德曼在玛格丽特这样的年轻人心目中已成了勇敢的大英雄。他一年前销声匿迹,所有人都在为那最坏的可能性而担心不已。玛格丽特猜他已经逃离德国。他看上去就跟去过鬼门关似的。

“全世界都在奇怪您怎么了。”玛格丽特对他说。

他用口音浓重但语法正确的英语答道:“我被软禁了,不过他们允许我继续科研工作。”

“然后呢?”

“我逃出来了。”他简单地答道。他介绍了身边的男人。“你知道我的朋友加蓬男爵吗?”

玛格丽特听说过他。菲利普·加蓬是名法国银行家,他把自己的巨大资产花在支持“犹太复国主义”之类的犹太运动上,弄得英国政府很不高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周游世界,说服各国收留惨遭纳粹迫害的犹太难民。他矮墩墩的,留着利落的胡子,身穿时尚黑色西装、鸽子灰马甲和银色领带。玛格丽特猜哈德曼的票八成是他买的。她和他握了手,又把注意力转到哈德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