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英 国(第2/3页)

汤姆·路德可不是这种人。他是有不少钱,但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通常不会挥霍在奢侈享受上。但他当时必须让自己了解这架飞机。一位非常有权势的人要求他去做一份危险的工作——那人的的确确是非常有权势的人。虽然这工作没报酬,不过让这样的一号人物欠自己人情可比挣钱强。

整项任务可能要取消了,路德还在等待让他行动的最终消息。等待的一半时间里他都迫不及待想动手;另外一半时间,他却又祈求着用不着走这一步。

飞机以斜角俯冲下来,机尾低于机头。如此之近的距离,让路德又一次震撼于机身的庞大。他知道机身长109英尺,也知道两翼间宽152英尺。可在亲眼目睹如此庞然大物在空中飘过之前,这些尺寸都不过是数字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飞机不像是在飞行,而是在坠落,像颗掉落的石头似的快要坠入海底了。然后它又好像是挨着水面悬在了空中,像被一根绳子吊着一样悬停了很久。它终于和水接触了,如投出的水漂一样拍过一个个浪峰,掠过水面,溅起阵阵细碎的浪花。好在庇护河口里并没什么大浪。不一会,船身扎进了水面,砰溅起的飞沫宛如炸弹爆发出的烟雾。

它劈开水面,在碧海中犁出一道白沟,将两侧弯弯的水沫送入两旁高空。这让路德想起一只伸展着双翅的野鸭收起蹼子落到湖面的样子。船身降得更低,飞向左右两边水幕溅得更高,然后船身开始前倾。机身慢慢浮起、平衡,水花也越积越多,“鲸鱼肚”渐渐露了出来。机头终于降下了。它突然减速,水花跟着消减成了余波,飞剪号变作一艘普通的船只,在海中平平静静地航行起来,仿佛未曾勇敢地冲破天际。

路德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赶紧长长地松了口气,又开始哼他的小调了。

飞机朝着自己的泊位滑行着。路德一周前在那里下过船。那座船坞经过特殊设计,有一对码头。几分钟后,飞机前后的绳子将拴到支柱上,接着会有绞盘将机身拖到后面两个码头之间的停泊点。尊贵的乘客会从门口出来,走到海翼上,再走上浮桥,从那儿走舷梯来到干燥的陆地上。

路德转身离开,又忽然停住。身旁站的是一位他从未谋面的人:身高和他差不多,身穿深灰西装、头戴圆顶礼帽,像是个正要上班的公司职员。路德从他身边走过时又瞧了一眼。礼帽下面的脸长得可不太像职员。这个男人高额头,明亮的蓝眼睛,长长的下巴,还有两片薄薄的无情的嘴唇。他比路德年长,四十岁上下,不过肩膀很宽阔,应该很健壮。他长得既英俊又危险。他瞪着路德的眼睛。

路德停止哼曲儿。

男人说:“我是亨利·费伯。”

“汤姆·路德。”

“我有条消息给你。”

路德的心停跳了一拍。他试图掩饰自己的兴奋,然后用和那人一样干脆的声音说:“好。请讲。”

“周三那天,你特别感兴趣的那个人会在这架飞往纽约的飞机上。”

“你确定?”

男人严肃地看着路德,并没回答。

路德沉郁地点点头。所以说,任务还得继续完成。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谢谢。”他说。

“还有。”

“我在听。”

“消息的第二部分是不要让我们失望。”

路德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他的话比他的心更自信,“那家伙也许离得了南安普顿,但绝对到不了纽约。”

南安普顿码头的河湾正对面,帝国航空公司在那里建有水上飞机专用设施。帝航的机械师需在泛美飞行工程师的监督下,为飞剪号进行维护工作。这一趟航行的工程师是艾迪·迪金。

这是项大工程,好在他们有三天时间。乘客在108号泊位下完后,飞剪号会滑行到海斯河口。飞剪号会从水中央,由工作人员引到推车上,再被吊至滑坡,像只大鲸鱼似的平稳地躺在婴儿车上,被拖进庞大的绿色机棚。

横跨大西洋的航行对发动机来说是个艰难的任务。最远的航段,即纽芬兰飞爱尔兰段,飞机要连飞九个小时不停靠(由于逆风,相同距离的返程航段需要十六个半小时)。燃料一小时接一小时不停地流失;火花塞不停运转;每个庞大的发动机中,十四个气缸不停不息地上下泵动;十五英尺的螺旋桨切云砍雨,劈风而进。

对艾迪来说,这就是机械工程界的浪漫。人类真是太神奇了,竟造就出如此精密的发动机,可以完美而精确地连续运转,真是太奇妙了。有太多零件可能会出差错,还有太多活动部件必须精确地制造、装配在一起才能不折损、不打滑、不阻塞,并且不能因为这四十一吨重飞机连飞了千万英里后而有所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