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夏天的浮云 2001年(第4/33页)

对于张开矩来说,那是他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现在,儿子做的那些没天没地的事情,让他蒙羞,让他的良心受到无尽的折磨。他穿好衣服,走出了卧房的门,走到天井边,看到了儿子吐出的那些秽物,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恐惧。他喃喃地说:“狗东西,你完了,你的报应来了。”

他走进厨房,对正在炒菜的老伴说:“不要炒甚么菜了,随便弄点东西垫饱肚子就可以了。”

王桂香说:“知道你要赶远路,要吃好,也要吃饱。”

张开矩说:“桂香,这么多年,好在有你哇。”

王桂香说:“你今天怎么啦,说这没有用的话。”

张开矩说:“我走后,你就到女儿那里去住吧,不要待在家里了,你不能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

王桂香说:“我不去,死也要死在家里。我走了,洪飞怎么办。”

张开矩说:“你听我的没错,去女儿那里吧,吃完饭我给她打个电话。那个狗东西是要遭报应了,你还管他作甚么,你想多活两年,就走吧。”

王桂香说:“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儿子,我不走。”

张开矩说:“随便你吧,反正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你爱听不听。”

……

吃完饭,张开矩就走出家门,往唐镇西面走去。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也感觉寒冷,纵使是盛夏,张开矩也觉得天寒地冻。

5

李飞跃像是被抽掉了筋,浑身无力,头痛欲裂。他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夜里发生的事情让他惊惧,从来没有那样呕吐过的,现在房间里还存留浓郁的腥臭味,老婆一大早就带着孩子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胡琴琴看来是真的动怒了,不能忍受了。李飞跃想,干他老姆,等老子赚到足够的钱后,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厦门或者更好的地方去享受,再也不回来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钱才是真的,有钱就有一切。

房间里的臭味让他难以忍受。

可是身体瘫软,根本就不想起床。

难闻的臭味使他想起童年的那一幕:郑文浩把他的头按在粘糊糊的狗屎上……他满脸糊满了狗屎跑回家里,三癞子佝偻着背说:“飞跃,你这是怎么了?”李飞跃哭着说:“郑文浩欺负我,郑文浩欺负我!”三癞子已经是个没有任何脾气的人,他平淡地说:“去洗干净吧,欺负就欺负了,没有关系的。”李飞跃说:“爹,你怎么这么没用,儿子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出头。”三癞子说:“出甚么头呀,我就是挖墓坑的命,好好的挖墓坑,还会被判十年徒刑。我去给你端盆水来,洗干净算了,以后离欺负你的人远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说着,他去端了盆清水,让儿子洗脸。李飞跃边洗脸边落泪,三癞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服完刑后,胡二嫂怀上了李飞跃,三癞子以为此生无后了的,胡二嫂的怀孕让他欣喜若狂,有了孩子,他们的家算是完整了,于是,百般呵护她。人算不如天算,岂料,胡二嫂临盆时难产,儿子活了,她却大出血而亡。三癞子认为,这就是命。他还是靠给死人挖墓坑,把儿子拉扯大,镇子里总有人死去,他也永远不会失业,只要还有气力,就可以赚到钱粮,就可以把儿子抚养大。三癞子对儿子说:“飞跃,你要记住,要出人头地,光有一把气力没有用,光有大把的钱也没有用,当小干部也没有用,一定要当大干部,一定要心黑手辣。记住了,飞跃,只有当了大干部,你才能耀武扬威,才不会任人宰割。”李飞跃记住了父亲的话,一直以来,都在实践着父亲的教诲。

他咬了咬牙,自言自语:“干他老姆,郑文浩,你的房子老子拆定了。”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接通了电话,他说:“有甚么事,赶快说。”

电话里传来了低微的声音:“李镇长,向你报告一件事情。”

李飞跃不耐烦地说:“说吧,说吧,别成天像个贼似的。”

那人说:“叶流传的女儿和那个外乡后生去黑森林了。”

李飞跃:“啊——他们去干什么?”

那人说:“说是去找游武强。”

李飞跃说:“我晓得了。”

说完就关上了手机。

他忍着头痛,起了床,随便洗漱完,就出了家门。

坐在办公室里,李飞跃心里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