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9页)

郑士林叹了口气说:“你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这个皇帝不晓得能当多久,要是被官府知道了,那是要诛九族的,说不定唐镇人都毁在他手上了,他一个太监死就死了,唐镇那么多人可不能给他陪葬哪!最起码,我们一家人不能做他的殉葬品!如果我们去吃了他的酒宴,那不证明我们和他同流合污吗,到时逃脱不了干系的!”

郑朝中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哪!”

郑士林说:“还是要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郑朝中说:“我们甚么都想过了,还能怎么想?我是懒得想了,我觉得还是得去,眼前的事情都顾不了,还顾得了甚么将来的事情。爹,你拿主意吧!反正我听你的。”

郑士林盯着儿子:“你真的决定去?”

郑朝中点了点头。

李时淮也接到了请帖,要他赴李家大宅的酒宴。

他惊惶万状。

想起近来李慈林飞扬跋扈的样子,他就胆寒,总觉得有把钢刀架在脖子上,架在一家老小的脖子上。为了讨好李公公,也是讨好李慈林,他已经送了很多银子出去了,就是这样,也没有博得李公公的欢心,李慈林还是用仇恨的目光对待他。

对李时淮而言,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

沈猪嫲兴冲冲地走进了卧房,使劲地推了推死猪般在床上沉睡的余狗子:“死赌鬼,还不快起床,去得晚了就没有地方坐了,很多人都去等着吃酒宴了!听人说呀,去晚了就要等下一拨了,第一拨的菜是最好的,以后就越来越一般了!死赌鬼,你听到没有呀!还不快起来!”

大年三十晚上还去赌博的余狗子被老婆吵醒,十分不耐烦:“死开,死开!吃甚么鬼酒宴哪,老子没有兴趣,要吃你带孩子们去吃,老子困觉要紧!饿死鬼投胎的呀,成天就晓得吃,吃死你这个烂狗嫲!”

沈猪嫲听了他的话,脸色变了,压低声音说:“死赌鬼,隔墙有耳呀!你说皇上的酒宴是鬼酒宴,小心被人听见,传到皇上耳里,割你的舌头!还有呀,皇上让大家去吃酒宴,就你一个人不去的话,不是故意要和他作对吗?你看皇上手下的那些人,如狼似虎的,你惹得起吗?你要是识相,就赶快起来,早点去,还能占个座,多吃点好东西,靠你呀,我们一家子得吃屎!”

余狗子这时清醒过来,马上坐起来:“好,好,我马上起床!”

沈猪嫲用手指戳了他的额头一下,“这还差不多,你没有看到呀,皇上坐在八抬大轿上,神气得狠哪!就连李骚牯那个下三滥的东西,也变得人模狗样的!唉,你就晓得赌,你甚么时候要像李骚牯那样神气,我们就有好日子过啦!”

余狗子慌忙穿着衣服,一声不吭,不知道为什么沈猪嫲最近老是在自己面前提李骚牯。

中午时分,乌云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把天空捂得严严实实,唐镇顿时变得十分晦暗。唐镇四周的树上以及城墙的竹尖上,站满了黑乌乌的死鬼鸟,死鬼鸟的叫声尖锐而又凄惨,和唐镇人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慈林听到了死鬼鸟的叫声,便吩咐李骚牯,“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死鬼鸟呢?奇怪了!你带几个人,去驱赶死鬼鸟,否则皇上脸上挂不住。”

李骚牯说:“那么多死鬼鸟,怎么赶得过来!”

李慈林厉声说:“让你去就去,怎么赶是你的事情,你因为将军是那么好当的!”

李骚牯想了想,就带着几个人,扛了几把土铳,走出了李家大宅,他看到大门口的空坪上摆满了桌凳,上面坐满了吵吵嚷嚷的人。李骚牯知道,酒宴分三个层次安排人员坐席的,第一个层次是在宝珠院的大厅里,那些封王的人和头脸人物在一起,李公公亲自和他们一起共进午餐。第二层次是唐镇的一些中层阶级,在大和院的院子里就餐,这些人里有郑士林,上官清秋,李时淮,张发强等等。最后一个层次的人就是唐镇的普通百姓,比如沈猪嫲这些人……因为天冷,坐在空坪上的人在翘首盼望开席,有些人冻得发抖,脸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有的孩童还流下了清鼻涕。

过了一会,唐镇的四周响起了土铳的轰响。大群的死鬼鸟惊飞起来,可不一会又聚拢在一起,飞回到原处,怎么也驱赶不走,这令李骚牯十分头痛,他心里在念叨着什么。他想起了那些恶死在唐镇的异乡人,心里不安而又恐惧,那些鬼魂此时是不是在唐镇阴霾的天空下游荡,或者就跟在他的身后,随时都有可能朝他的脖子上吹一口冷风。

李骚牯还想,今天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亲手去杀那个红毛鬼,杀人并不痛快,相反,那是一件十分折磨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