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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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到中午,唐镇里里外外就风传出这样一条消息:土地娘娘托梦给王巫婆,说有个恶鬼进入了唐镇,这个恶鬼附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变成了红头发,蓝眼睛,鼻子也变成秤勾一般;这个恶鬼如果不除,会给唐镇人带来大灾大祸,李红棠和上官文庆的怪病都和这个恶鬼有关;好在这个恶鬼被李慈林捉住了,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要真正除掉这个恶鬼,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把他千刀万剐,而且是把他的肉煮熟,分给大家吃掉,恶鬼的魂才会被消灭,才不会重生……

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会自然地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传教士约翰。

上官文庆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上官文庆不相信自己的怪病和那个叫约翰的人有关,而且认为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他不知道约翰被关在什么地方,并且为约翰的命运担忧。今天早上,朱月娘给他穿上了新衣服,还在他光溜溜的头上戴上了一顶崭新的瓜皮帽。蜕皮后,他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只是身体又变小了一圈,粉红色的新皮很快就变黑了,如果他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就像是一截黑炭。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这个消息并没有影响过年喜庆的气氛,只是在人们的心中投下了一丝阴影。

上官文庆在人流中钻来钻去,没有人会注意他,或者根本就注意不到他。

他来到了李红棠的家门口,坐在门槛上,等待着什么。

阿宝看见了他。

阿宝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阿宝想,唐镇怎么又多出来一个侏儒,比上官文庆还矮小的侏儒。而且这个侏儒比他还黑,阿宝的脸已经够黑的了。这个黑炭般的侏儒为什么坐在李红棠的家门口,阿宝心里警惕起来。他走到上官文庆面前,嗡声嗡气地说:“你是谁?”

上官文庆抬起头:“阿宝,你不认识我了?”

他的眼睛十分清澈,比阿宝还要忧伤。

阿宝疑惑地说:“不认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上官文庆悲哀地说:“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阿宝的脑子里搜索着这个人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关于他的声音的记忆:“听不出来,我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声音。”

上官文庆明白了,自己的容貌改变了,声音也改变了。他想,要是李红棠也认不出自己了,那是最悲哀的事情。

上官文庆说:“我是唐镇的活神仙哪!”

这不是上官文庆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吗?难道他就是上官文庆?阿宝不敢相信。阿宝说:“你,你——你要是上官文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上官文庆无奈地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阿宝的心冰冷冰冷的。

他感觉到了恐惧。

相信唐镇大部分人家的年夜饭都是十分丰盛的,而且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心情是愉悦的,吃完年夜饭,还有大戏看,人们更加觉得这个年过得真的是和往昔不同。

李红棠却和别人不一样,孤独凄冷地过年。

她在黄昏的时候醒来。

她听到唐镇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起了床。

唐镇人有个习惯,吃年夜饭前,要放鞭炮。

李红棠的嘴巴苦涩,肚子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长时间。

起床后,她本能地喊了声:“阿弟——”

她喊完后才缓过神来,冬子已经不在家里了,说不准现在正和那个老太监在一起吃年夜饭呢。

她希望冬子快乐,能够多吃点好东西,不要想着自己,要难过就让自己一个人难过吧,反正也不是难过一天两天了,她的心早就被痛苦之石砸得稀巴烂了。

李红棠的双脚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下楼梯时,一脚踩空,差点滚下楼去。她来到灶房里,发现灶台上放着很多年货,她没有感到惊奇,这一定是那个可恶的父亲送过来的。想起往年过年时,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年货,一家人在一起,却充满了人间的天伦之乐,谁能想到,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好端端的一家人,剩下孤独一人。

李红棠打开了家门。

她把父亲李慈林拿回来的年货都扔在了门外的街上。

满街的红灯笼在李红棠眼睛里变成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

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定眼再看,每家每户门楣上的确挂着血淋淋的人头。

自家的门楣上也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李红棠疯狂地操起一根扁担,把门楣上的红灯笼挑落,然后使劲地关上了家门。

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李红棠只是熬了一锅稀饭,什么菜也没有炒。她一碗碗地吃着稀粥,直到肚子撑得圆鼓鼓的,喉头要涌出米浆,才把碗放下。她默默地坐在饭桌前,目光痴呆。唱戏的声音在唐镇的夜色中响起之后,李红棠听到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