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飞鹰陨落(第6/9页)

哑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她刚从树上溜下来,猛然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个男孩虎头虎脑,两只大眼睛像两个铜铃铛,穿着一身蓝布衣服,腰里别着一个长葫芦,满头大汗。

“你是什么野兽?”那男孩问,他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裸身。

“谁是野兽?你才是野兽!”哑姑抢白道。

“你怎么光着身子?羞死了!”

哑姑道:“你才羞死了,长这么胖。”

那男孩说:“我不是胖,是壮,身体结实,你明白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猎户赶了过来,他挎着一支长筒猎枪,左手拎着一只野兔子。

“爹,你看她,光着身子,羞死了!”

老猎户看到这般情景,呵斥男孩道:“湾仔,不许这样说,人家是山里人,男娃不能看光着身子的女娃,看了要瞎眼睛的。”他又转向哑姑说:“娃子,你也不小了,让你爹娘给你做身衣服。”

哑姑脸色羞红,一溜烟跑开了。

哑姑跑回家,把遇到老猎户和男孩的情景跟妈妈讲了,妈妈叹了口气,说:“哑姑也不小了,该穿衣服了,这山里现在不安全了,也有生人来了。我这当妈的一天到晚织布,还没顾得上给女儿做身新衣服。”

哑姑穿上新衣服了,红布褂,绿裤子,红色的裤头。

哑姑觉得别扭,她在山里跑着,觉得多了什么,但是那些枝枝杈杈不再随意剐伤她的皮肉了。

山里的那些小动物见到她拔腿就跑,她看到它们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

哑姑十六岁时,家里发生了变故。爸爸被一伙国民党宪兵带走了,他们说他是“共匪”。

妈妈上前拦,被一个宪兵推了一个跟头,脑袋撞在一块大石头上,昏厥过去。

爸爸再也没有回来。

妈妈醒来,高烧不止,哑姑用蘸了泉水的毛巾遮在妈妈的额头上。

两天后,妈妈死了。

哑姑已没有眼泪,她在房后挖了一个坑,把妈妈埋了。从此,哑姑开始一个人生活,她渐渐吃光了家里所有能吃的食物,以后吃野菜、茶叶、野果子。妈妈为她制作的衣服也破烂不堪,她又找出妈妈的衣服穿上。

山里很久没有人前来光顾,哑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盼望爸爸回来,可是爸爸杳无音讯。

哑姑绝望了,以前都是爸爸用茶叶、妈妈用布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换回粮食、猪肉和其他用品,可是妈妈死了,爸爸没有踪迹,只有哑姑一个人空守家门。

这一天傍晚,哑姑终于盼来一个人,这个人四十多岁,贼眉鼠眼,背着一个布口袋,浑身泥土,衣服领口和袖口满是油泥。他见到哑姑,喜出望外。

“娃子,就你一个人呀?”

哑姑见到他,先是一喜,可是当她看到他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点害怕了。

“我哥打猎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她平生第一次撒谎。

那男人是个草药贩子,他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对哑姑说:“你别骗我了,锅里还煮着野菜呢,屋里屋外就你一个人。你盼星星盼月亮是不是就盼着我这个老公呢!”说着,扔下布袋,冲向哑姑。

哑姑一看这阵势,有点慌了,她后退着,不想绊着一个菜墩子,滑倒了,脑袋磕在墙上,昏了过去。

哑姑醒来时天色已黑,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炕上,衣服已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那个男人只穿着内裤,躺在里屋爸爸妈妈曾经睡过的炕上鼾声大作。

哑姑挣扎着下炕,只觉头部疼痛,下身也一阵阵疼痛。她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好,然后来到里屋。

那男人心满意足在梦呓。

哑姑怒从心起,从墙角里拿起铁镢头,朝着那男人的脑袋狠命打去,那男子断了气。

第二年春天,湾仔打猎路过这里,见到了哑姑,把她带出这一望无际的群山。

出了深山以后,哑姑才知道她的爸爸在被捕的第七天便被国民党宪兵枪毙了,临刑的那一天,他昂首阔步奔赴刑场,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主席万岁!”

原来哑姑的爸爸是中共地下党的秘密交通员;他种植茶林,把卖茶的钱一大部分用作地下党的经费,哑姑的妈妈经常协助爸爸工作。

在湾仔等人的指引下,哑姑也走上了革命道路,帮助地下党做工作;她以保姆的身份作掩护,多次胜利地完成组织交给的各项任务。

龙飞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不言不语,模样憨厚,皮肤黝黑,目光中闪烁着坚毅和刚强的色彩。

“叔叔,你以后能教我识字吗?”沉默了一会儿,哑姑开腔了,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和希冀。

“好,只要你有毅力,有志者事竟成。”龙飞说完,拿起那份《中央日报》:“哑姑,你看,这是中国的中。”他指着“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