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那他做了什么?”

“他默默地忍受。”

德西蕾还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信上帝吗,特工?”

“我出生在一个基督徒家庭。”

“你觉得上帝是不是给我们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一个宏伟的计划?”

“我不知道。”

“我爸爸以前不信上帝,但是他说世界上有六个天使——分别是苦难、绝望、失望、无助、残忍和死亡。‘你终有一天会遇到它们每一个的,’他曾经告诉我,‘但是最好不要同时遇上好几个。’奥迪·帕尔默就一下遇到三个,并且每天都会遇到。”

“你觉得他很不幸?”

“他只要不倒霉就算幸运了。”

莫斯低下头,手在头皮上捋了一把。

“奥迪·帕尔默有宗教信仰吗?”德西蕾问他。

“我没听到过他祈祷,但他的确和监狱里的传教士进行过高深的哲学讨论。”

“关于什么?”

“奥迪不相信自己是独特的,或带着某种宿命,他也不认为基督徒享有特权。他曾经说,有些基督徒可能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做的事情更像是约翰·韦恩[16] 而不是耶稣。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想是的。”

“这就是我们花了两千年来推行《圣经》里那一套的后果。虽然《圣经》叫你爱你的邻居,如果他打了你,你还要把另外半边脸伸过去让他打,但是我们现在却在寻找理由来轰炸别的国家。”

“他为什么要越狱,莫斯?”

“我真的不知道,女士。”

莫斯用手揉着脸,感受着脸上的瘀青和肿胀:“监狱这种地方是靠走私和八卦运转的。这里的每个犯人都会跟你说一个不同的关于奥迪的故事。他们会说他挨了十四枪还活了下来。”

“十四枪?”

“反正我是这样听说的。我还见过他头皮上的伤疤,就跟汉普蒂·邓普蒂[17] 被摔碎了再拼起来似的。”

“那笔钱去哪儿了?”

莫斯狡黠地笑了笑。“有人说他贿赂了法官,才没被送上电椅。现在他们肯定又会说他买通了监狱的守卫来帮他逃跑。你随便去问——每个犯人口中都会有一个不同的版本。有人说这笔钱老早就没了,还有人说奥迪·帕尔默在加勒比海买了一个岛,或者他把现金都埋在得州东部的油田里,还有人说他哥哥卡尔娶了一个电影明星,现在正在加利福尼亚的某个地方吃香喝辣。监狱这样的地方充满了故事,没有什么比一笔无法追踪的巨款更能点燃他们血液里的冲动了。”说完,莫斯欠了欠身,脚链在金属椅角上碰得哐当作响,“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德西蕾点了点头。

“奥迪·帕尔默根本就不在乎那笔钱。我甚至觉得他连自己进了监狱也不在乎。别人都度日如年,他却可以呆呆地看着远方,就像眺望大海,或看着一堆篝火上面跳动的火星。他可以让一间牢房看起来像是没有围墙。”莫斯犹豫了一下,又说,“如果没有那些梦……”

“什么梦?”

“我曾经躺在床上听着他房间里的动静,想着他某天晚上或许会在梦中突然吐露那笔钱的下落,但他从来没有。我只听到过他的哭声,就像一个小孩在玉米地里走丢了,哭着叫妈妈。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一个成年男人哭成这样。我问他,但他没告诉我。他并不为自己的哭泣感到羞愧,也不怕这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德西蕾特工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你们两个人都在监狱图书馆里帮过工。奥迪那时都做些什么?”

“学习。看书。整理书架。自我教育。他还会写信。他会帮其他人准备上诉材料,但是从来不为自己准备。”

“为什么?”

“这我问过他。”

“他怎么说?”

“他说自己罪有应得。”

“你知道他本该今天出狱吗?”德西蕾说。

“我听说了。”

“那他为什么会越狱?”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然后呢?”

“你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那我应该问什么?”

“这里的人多半都以为自己很厉害,但是现实每天都会提醒他们事实刚好相反。奥迪在这十年里只想着要活下来,但几乎每周都有狱警造访他的房间,像后妈打小孩一样把他痛打一顿,问他像你现在问的这类问题。白天,那些墨西哥黑手党、得州辛迪加[18] 、雅利安兄弟会[19] 以及其他什么蠢蛋和懦夫也都想从他身上分一杯羹。

“还有一些人怀着特殊的冲动,跟贪婪和权力无关。也许他们在奥迪身上看到了他们想要摧毁的东西——比如乐观和内心的平静。那样的人渣不只想伤害别人,还想把人开膛破肚,吃掉他们的心脏,直到别人的血液顺着他们的脸往下流,牙齿被染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