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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觉得睡眠就像个遥远的陌生人。他仅仅与卡罗尔身处同一个房间,引擎就重新被点燃了,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类似这样的场景——悲痛和失落的重压让卡罗尔走向毁灭。而如今,看到她毫发未损,那种释然让他感到自己都快飘起来了,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锁在一个气味难闻的小牢房里,毫无重获自由的希望。

他计算了一下他们分开了多久。卡罗尔总能骗过时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而现在,岁月还是追上了她。在他眼中,卡罗尔一如既往地充满魅力,但盛放的花朵已经开始凋零,变成另一种东西,诉说着一个更黑暗的故事。她的睡眠应该比以前好多了。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曾是她的固定特征,那是她以前半夜起来侦查重案时熬出来的,如今黑眼圈已经消退。然而,她那蓝灰色的眼睛还是充满疲惫。

卡罗尔从来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她对自己的外貌有一点感到困扰,那就是她的头发。天生的浓密金发,往往会让发型显得蓬松杂乱。她曾经向托尼解释过,技术高超的造型技巧才能让她的头发看起来自然。现在,给她剪头发的那个人显然缺乏必要的专业技能,她的头发看起来参差不齐。她努力掩盖的白发,如今彰显了自我,把整体发色从蜜色变成灰色。托尼根据她对自己说话的音量,看出了卡罗尔的一点其他变化。卡罗尔的自尊心没原来那么强,她忘记了她自己和她以前那些成就的价值。

她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她的体型也有微妙的变化。她的双肩更宽阔了,腹部不再有赘肉。她不再戴以前经常戴的由十二个环组成的土耳其拼图戒指,现在,她的手上满是体力劳动的痕迹。以前,房子出了任何问题,她总是坚持先找人来处理。据他所知,卡罗尔以前几乎不知道螺丝起子是干什么用的。不管她选择什么方法作为疗伤手段,她远离了原来舒适的生活。

他也远离了他舒适的生活。不过,因为卡罗尔的到来,他再次放松下来,虽然她无比坚决地不想买他的账。卡罗尔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希望,他可以仔细审视自己目前的无望处境。他很好奇亚历克丝·菲丁对他的看法,菲丁居然如此迅速地认定他有罪。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这样有可能引起轰动?因为这样能上头条?菲丁居然相信他会犯下这种罪行,真是不可思议。毕竟,警察厅请他当了好几年的顾问。警方曾经信任他能够保守秘密,并依靠他所做出的心理侧写破案。他知道有相当多的领导觉得他很怪。但据他所知,他们并不觉得他具有潜在的犯罪倾向。然而,菲丁如此咄咄逼人,一定确信自己能得到上级领导的支持。

实事求是地讲,这意味着宝拉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可能超越职权范围,把他救出去。宝拉没办法帮他,会让他非常被动。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菲丁会在明天早上起诉他,而地方法官几乎不会准许被控谋杀的人获得假释,如果是双重谋杀案,那就更不可能了,不管被告是谁。奥斯卡·皮斯托利斯34如果是在英国,根本没有机会获得假释。

卡罗尔如果没有出现,他早就晕头转向了。有她在,他还有机会。为了帮助卡罗尔还他自由,他最好还是别把注意力集中在她本人、她的改变和她脑袋里的想法上,而是放在正在杀死她这类女性的凶手身上。

他站起来,开始踱步。心理侧写是他最擅长的事。他必须从这个角度来研究凶手。他写过很多遍心理侧写引言,都能背下来。他一边踱步,一边大声背诵引言,就像在念某种咒语,以便把头脑调整到最佳状态。“以下罪犯侧写仅供参考,不应被视作模拟罪犯头像的关键信息。我希望以下所概括之特征与事实高度重合,但罪犯不可能符合侧写的所有描述。心理侧写中的所有描述只代表几率和可能性,并不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一个连环杀手在犯罪过程中会留下一些信号和线索。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有意为之,是行为模式的一部分,不管他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发现隐藏的行为模式就能揭示杀手的逻辑。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也许没什么逻辑可言,但对他来说有着重要意义。他的逻辑太怪诞,通过简单的侦查手法无法抓住他。他很独特,逮住他、审问他并重现其犯罪过程的方法也必须很独特。”

他停下来,两个手掌平放在冰冷的墙上。他真希望面前能有一组犯罪现场的照片:他的视力与记忆力都不像过去那样敏锐了。而且,他翻阅过宝拉提供的照片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有些东西仍然历历在目。受害者被捣烂的面部。淤伤的身体出现多处。被剃干净的阴部,被缝合的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