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3(第2/4页)

“他以为分包企业老板的儿子就不会胡来吗?”

我这句话让父亲的眼里泛出些许忧虑。“水村先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说幸好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反正我才不在乎她的父母是谁呢。”

“我明白了。”父亲点点头,啜了口茶,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只不过,水村先生说想见你一面。”

“见我?”

“他说让你去他家,约在本周日,没问题吧?”

“我一个人去吗?”

“当然了,总不至于我陪你去吧?”

那自不必说。这话不问也罢。

“你也没必要觉得不自在,只是跟你谈一谈而已。水村先生说想看看你长什么样。”父亲一脸恳求的表情。我看得出,他肯定是不想得罪对方。

“那个水村先生,与那件事是什么关系?”

父亲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件事?”

“还用说吗,就是春美的事。”

“啊……”父亲把头发捋到脑后,“这个嘛,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剪贴簿。这是我专门为春美制作的,里面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的文章和书本的复印件。

在那上面,我发现了“水村俊彦”这个名字,并且清楚地知道,这是我们最无法原谅的人。

春美的病仅仅是个不幸吗?我们全家开始产生这种疑问是在大约六年以前。当时我们还住在K市。

在我家所在的地区,生来就患病的婴儿并不在少数,这是一个居民反映的情况。此人在信用金库从事外勤工作,据说是在大量走访客户的过程中察觉了这个地区的特别之处,而且他自己也有一个心脏静脉异常的孩子。

他与同伴一起进行了深入调查,最终得出结论:那是由两年前发现的地下水污染导致的。厚生省公布的自来水水源调查数据中,数十口作为水源的水井里,有十口检测出了超出世界卫生组织和厚生省设定标准值的三氯乙烯。而那十口井中包括饮用水井。

能考虑到的污染源只有一个,即位于地下水上游的东西电机公司的半导体制造厂。这家工厂平均每月要使用十五到二十吨三氯乙烯来洗涤半导体元件。据推测,污染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地下的三氯乙烯储藏罐发生了泄露。

然而,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前来调查的县厅官员仍然认定原因不明。因为污染问题暴露时,东西电机已撤去三氯乙烯储存罐及其配套管道设施,使用的溶剂也全部换成了三氯乙烷。显而易见,这是政府与企业狼狈为奸,企图在向市民公布调查结果前隐瞒这起公害事件。尽管东西电机采取了承担水管拆换费、安装水源净化设备等一系列实质性赔偿措施,但全都打着捐赠的幌子。

如此一来,理应开展的居民健康调查也没有进行,这起事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画上了句号,一切被彻彻底底地瞒了下来。

但随着新生儿残疾率上升,这个问题再度成为热议的焦点。那位信用金库的职员发起组织了受害者委员会,对东西电机提起损害赔偿诉讼,但企业方坚持主张自己与残疾婴儿无关。这场拉锯战目前仍在继续。

这个问题暴露时,我幼小的心里便确信春美也是受害者之一。母亲也这么说。虽然离工厂距离稍远,但母亲喝了当地的井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心脏畸形是这一时期出生的残疾婴儿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父亲最终没有加入受害者委员会。他所做的只是找到我们现在的住所,安排搬了一次家而已。

“东西电机的发言人说不一定是工厂的问题,况且折腾来折腾去,春美的身体也不会因此好转。”对于我和母亲的不满,父亲不耐烦地这样说道。

此后不久,我就知道了父亲态度消极的理由。是母亲告诉我的。父亲经营的金属加工公司承包的业务几乎都来自东西电机。如果让对方得知自己加入了受害者委员会,经营肯定会立刻陷入困境。

“明白了吧?要是你爸的公司招揽不来业务,不仅我们,连公司的职员也会受到牵连。”母亲难过地说。

但我还是无法接受,顿时对父亲、对成年人的社会失望透顶。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为了女儿不计得失、奋不顾身抗争的父亲。

从此我很少再跟父亲开口讲话,并且更加疼爱春美。既然父母畏首畏尾无所作为,只能由我来保护她了。高一时,我参加了受害者委员会的集会,并签下名字。我特意在自己的名字和学校名上画了很多圈,盼着东西电机的人能注意到。

然而,得知绯絽子的父亲是何许人也之时,我此前的叛逆举动通通变得不堪一击。绯絽子的父亲水村俊彦是东西电机半导体工厂实际的负责人,也正是与政府勾结隐瞒高科技污染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