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子之章 三(第3/4页)

出于保护景观的理由,公寓都被限制建在三层之内。父亲租住的房间在顶层。只有一个男人居住,三居室未免太大了。据说家政女工每周要来两次,室内比想象中整洁得多。电灯一直亮着,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一进门,左手便是父亲的卧室。直穿过走廊是餐厅兼厨房,再往里有两个房间。一个是父亲的书房,另一个则供我回来时使用,我宿舍时代使用的家具物品也放在这里。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壁橱中取出装着贺年片和暑期问候信等物品的箱子。这个原本装色拉油罐的箱子已被过去数年间收到的明信片挤得爆满,几乎都是寄给父亲的。我一张张地查看。

我的目的是找出在郊游兴趣小组时与父亲在一起的人。父亲声称没有加入过兴趣小组,可我还是宁愿赌一次,相信梅津教授的记忆是正确的。

查找的要点便是上面有没有写着使人联想起郊游活动之类的内容。比如,“最近登山没有”、“真想像从前那样到山里走走”之类。可是,多达几百张的明信片逐一看过,却没有发现一句类似的内容,连“山”和“郊游”之类的字眼都没有找到。

难道父亲果真没有加入过兴趣小组?不,未必。或许一过五十岁,学生时代的友情之类也会作为青涩的回忆而风化了吧。

此外,还有一种可能性。

倘若父亲有意隐瞒当年加入郊游兴趣小组的事情,他同样也会有意识地切断与当年的同伴的联系。

总之,在这种状态下无法作出任何判断。我照原样把明信片收了起来,出了房间,进入父亲的书房。我还有一件事想调查。

那便是前几天父亲为何要去东京。当然,父亲去东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参加学会、研究会什么的,一年要去好几次。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向舅母等人隐瞒啊。

还有,父亲昨天忽然劝我留学,也让人觉得与这次东京之行有关。他声称是为了学习语言,可这也太唐突了。东京那边一定有事,并且与我不无关系。

尽管已经在这里租住了几年,可一进入书房仍能嗅到家具的异味,大概是因为不经常换气。眼睛发痛起来,我打开窗户。南向的露台前方便是津轻海峡。

除了窗子和入口,所有的墙边都放着书架。每个书架都挤得满满的,直到不能再挤下为止。书架上溢出来的书像山一样堆在地板上。难道必须这样才能找到一本想找的书?这情形不禁让人心生感慨。只有这个房间是不让家政工接触的,这或许是父亲自己的规矩吧。

窗边放着一张书桌,那里也已被文件和笔记占据。父亲究竟在从事什么研究我几乎全然不知,就从一旁试着读起标题:

关于哺乳类的核移植研究

受精卵的核除去法

核移植卵的发生分化停止的原因和解决

成体细胞的阶段性核移植克隆法

我全然不知这些究竟是什么。只是,由于里面混杂了一些受精卵、细胞之类的字眼,不由得使我不安起来。这似乎是与神圣的、人类不可接触的神的领域有关的内容。父亲该不会崇拜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博士吧?

我带着一丝罪恶感打开书桌的抽屉,希望找到一点能透露父亲东京之行的信息。可是,里面塞得满满的,竟全是些未写完的报告用纸,和记满莫名其妙的数字和记号的笔记之类。

闭上抽屉,我再次环视室内。房门边放着一个黑色四方皮包,看上去很眼熟。昨天父亲来札幌时也带着这个包。它被带到东京了?我蹲在地板上打开皮包。洗漱用具、笔记用具和文库本时代小说等乱七八糟地放着,还有一把折叠伞。

包的内侧有一个装文件的地方。拉开拉链,里面装着折叠起来的白纸。是什么呢?我展开一看,有些失望,竟是打印的大学课程表。身为大学教授的父亲带这种东西再平常不过了。

我正要把它叠起,忽然停住了手。纸面右上角写着“东和大学文学院日文系二年级”。东和大学是东京有名的私立大学,而且文学院日文系也应该与父亲没有任何关系。

莫非父亲去了东和大学?难道这就是他去东京的目的?

我继续检查文件夹里面,结果一张照片显露出来,是我的肖像照。大概是报考大学时剩下来的。照片上的我和现在一样留着披肩长发,僵硬的表情连自己都不满意。

我陷入沉思。这张照片绝不是偶然放进去的,应该和东和大学的课程表存在某种关联。

我把目光投向书架,希望能发现一些与东和大学有关的东西。可是,数量庞大的书籍中似乎并没有我希望看到的东西。我忽然想起,书桌的抽屉里还有一个名片盒,于是一张一张地检查起来,但也没找到与东和大学有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