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2/14页)

“你不钓鱼的时候都干些什么?”他叼着烟说。

“我是个公务员。”费伯告诉他。

“什么工作?”

“财务。不过是机器上的一个小螺丝钉。”

“在财政部吗?”

“主要是。”

即使这么蠢的答复也没止住大卫的刨根问底。“有趣吗?”他坚持问。

“还可以。”费伯绞尽脑汁编造一番说辞,“我懂得一点一项工程该花多少钱,大部分时间是确认纳税人不致多缴税。”

“啊,原来如此。我们都在各以自己的方式为战争尽一份力。”

这是一句暗含讽刺的话。大卫不明白,费伯为什么没有反感。“我超过了当兵的年纪。”费伯温和地说。

“你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吗?”

“当时太年轻了。”

“真走运,逃掉了。”

“没错。”

道路很贴近悬崖的边缘,但大卫并没有放慢速度。费伯掠过一个念头,大卫是不是想跟他同归于尽。他伸手去拉住了扶手。

“你是不是觉得我开得太快了?”大卫问。

“你看来对路很熟悉。”费伯回答。

“你看起来有点害怕。”大卫说。

费伯没有理睬。大卫放慢了一些速度,显然很满意他总算猜对了这一点。

费伯观察到,这座小岛相当平坦而光秃。地面起伏平缓,他一直没看到有山。植被主要是草,稍微有些蕨类和灌木,极少有树,对风雨无所阻挡。大卫·罗斯的羊一定很能吃苦,他想。

“你结婚了吗?”大卫突然问。

“没有。”

“明智。”

“哦,我不晓得是不是这样。”

“我打赌你在伦敦那边一定惹了不少麻烦。”大卫斜眼瞥了他一下。

费伯向来不喜欢一些男人谈起女性那种含沙射影的轻蔑口吻。他厉声说:“我觉得你娶到露西实在太有福气了。”

“哦,是吗?”

“是的。”

“不过,就换不成口味喽,嗯?”

费伯心想:这家伙到底要把话题引向哪里?他说:“我还没有机会尝试一夫一妻制的乐趣呢。”

“差不多吧。”

费伯想:大卫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把话题引向哪里。他决定,既然对方讲的每句话都会引燃一场大火,他还是什么也别说为妙。

“说实话,你的衣着看起来不像是个政府的会计人员。你的雨伞和礼帽在哪呢?”

费伯装出淡淡的一笑。

“不过你倒挺像个耍笔杆的。”

“我职位低微。”

“能够挺得过这次船难,你一定身强力壮。”

“谢谢你的夸奖。”

“你看起来也不像超过当兵的年纪。”

费伯转头盯着大卫。“你想往哪儿开?大卫。”他不动声色地问。

“我们就要到了。”大卫说。

费伯向挡风玻璃外面望去,看到了一栋和露西的住所很相似的小房子。房子耸立于一座小山的顶上,那是费伯在岛上看到的唯一的山,其实也算不上山。房子很敦实,看上去蛮舒服。吉普车向它爬去,绕过了一片松树和冷杉。费伯想不通,为什么不把房子盖在树荫里。

房子旁边有一株山楂,上面星星点点溅满了雨珠。大卫把车停下。费伯看他打开折叠着的轮椅,并且从司机座上滑进轮椅里。费伯知道,自己要是主动帮他,他会不高兴的。

他们穿过一扇没有锁的木门,进到房里。迎接他俩的是厅堂里的一条黑白两色的牧羊犬。牧羊犬体形不大,头很宽,摇着尾巴,但没有吠叫。房子的格局与露西那栋一样,但气氛大不一样:这里光秃秃的,气氛阴沉,而且不太干净。

大卫引路进了厨房。那个牧羊工坐在一个老式的烧木柴的灶台旁,烤着手。他站起了身。

大卫说:“亨利,这是汤姆·麦卡维帝。”

“见到你很高兴。”汤姆很郑重地说。

费伯握了他的手。他身材矮胖,面孔像只旧的棕黄色提箱,头戴着一顶布制便帽,吸着一只带盖的石南根大烟斗。他握手很有力,皮肤粗糙得像砂纸。他长着一个很大的鼻子。他的苏格兰口音极重,费伯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听懂他的话。

“我希望我没有妨碍你。”费伯说,“我只是随车出来转转。”

大卫摇着轮椅靠近桌子:“我看今天上午咱们干不了什么啦,汤姆——只能四下看看了。”

“嗯。出发以前咱们先来杯茶吧。”

汤姆把浓茶倒进三个大杯子,还都加了一点威士忌。三个人坐下来,默默地喝着。大卫吸起一支香烟,汤姆文静地抽着烟斗,费伯确信,这两个人经常这样消磨时间:吸着烟,暖着手,却什么也不说。

他们喝完茶,汤姆把杯子放进浅浅的石头水槽里,他们便出门,坐进车里。费伯坐在后座。这一次大卫开得很慢,那只叫鲍勃的狗不大费力地在车旁跟着慢跑。显然,大卫对地形了如指掌,他信心十足地转动着方向盘,越过空旷的草地,没有一次陷进沼泽的坑洼。羊群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它们的毛全都湿透了,有些羊挤在洼地里,有些靠在荆棘丛边,有些待在背风坡上,一点也没有心思吃草。连羊羔都乖乖地躲在母羊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