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2/19页)

大卫的表情莫测高深。

陌生人说:“我自己能脱——但愿这不至于太失礼。”

“请便吧。”大卫说。他把那套衣服扔到一把椅子上,就滚着轮椅出去了。

“我再去沏点茶。”露西一边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一边说。她随手关上了客厅的门。

大卫已经在厨房里给水壶灌水了,他嘴上叼着一支点燃的香烟。露西利落地收拾好厅堂里碎了的茶杯,来到他身边。

大卫说:“五分钟之前,我还不敢肯定这小子是活人——但这会儿他竟然已经能自己穿衣服了。”

露西忙着弄茶壶。“也许他是因为害羞吧。”

“他是因为知道你要给他脱衣服,所以一下子恢复了精神。”

“我无法相信有谁会害羞到这种地步。”

“你自己不知脸红,也就低估了别人害羞的能力。”

露西把茶杯弄得噼啪直响。“你通常都是吃完早饭才开始找别扭挖苦人的。再说,这方面的能力有这么大吗?”

“你总是以咬文嚼字当作最后一道防线。”大卫把他的烟头扔到水槽的一洼水中。

露西把开水沏进茶壶:“今天咱们别吵了——我们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可做呢,换换口味吧。”她端起托盘,走进了客厅。

陌生人正在扣他睡衣上的扣子。她走进去,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她放下托盘,倒出茶水。等她回过头来时,他已经穿好大卫的睡袍了。

“你真是好人。”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确实不像那种害羞的人,露西心想。不过,他比她年龄要大——大概四十岁吧,她猜测。这也许是他不害羞的原因所在。他的样子越来越不像一个遇难的人了。

“坐到壁炉前面去吧。”露西说着递给了他一杯茶。

“我没把握能拿得住杯子。”他说,“我的手指还不听使唤。”他用僵硬的双手捧着茶杯,小心地凑到嘴唇上。

大卫进来,送给他一支烟。他婉谢了。

陌生人喝光了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大卫说:“这地方叫作风暴岛。”

那人露出一丝放心的表情:“我还以为自己被吹回陆上了呢。”

大卫伸出双手,在火上捂着指头:“你可能被吹进了海湾,”他说,“这不稀奇,海滩就是这样形成的。”

乔进来了,眼睛上还糊着眼屎,拖着一只和他一样大的独臂熊猫。他看到陌生人后,就跑到露西那儿,把脸藏在她怀中。

“我把你们的小姑娘吓坏了。”那人微笑着说。

“他是个男孩。我该给他剪头发了。”露西抱起乔,放到双膝上。

“对不起。”陌生人又闭上了眼睛,并且在座位里摇晃起来。

露西站起身,把乔放到沙发里:“大卫,我们得把这可怜的人放到床上。”

“再等一分钟。”大卫摇着轮椅,凑近那个人问,“会不会还有其他生还的人呢?”他问。

那人抬起头来,喃喃说道:“我只有一个人。”

他已经疲乏到极点了。

“大卫——”露西刚开口。

“还有一个问题:你把你的航行通知海岸警备队了吗?”

“这有什么关系?”露西说。

“有关系,因为如果他通知了,就可能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正在寻找他,我们得让他们知道他平安无事了。”

那人慢吞吞地说:“我……没……有。”

“这就够了。”露西告诉大卫。她跪到那人前面问,“你能自己上楼吗?”

他点点头,慢慢站了起来。

露西把他的一只手绕到她肩头,搀扶着他朝外走。“我把他放到乔的床上。”她说。

他们一步一级、一步一歇地走上楼梯。上到二楼时,刚才靠炉火在他脸上烘出来的红晕又消退了。露西引着他走进小卧室,而后他躺倒在了床上。

露西给他盖上毛毯,把他裹好,然后离开房间,轻轻关上门。

一阵轻松之感涌上了费伯的心头。求生的过程中,他以超出凡人的毅力挺过了最后几分钟,如今他感到周身无力,如同患了大病。

他好不容易爬到这栋小屋前面,前门一开,他就任凭自己瘫倒了片刻。那美貌女子动手给他脱衣服时,他记起了贴在胸前的底片。为应付这一局面,他全身的神经才又再动员起来。他还担心他们会叫救护车来,幸好没有,大概这个岛太小,没有医院。至少他没在陆上——不然的话,他们是不可能不报告沉船的事的。听那做丈夫的询问的口气,一时还不准备报告上去。

费伯没精力去计算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风险了。他目前似乎是安全的,他也只能努力到这一步了。而且,他还活着,身上不再湿漉漉的,感到很暖和,床铺也很松软。

他转过身来,观察房间。墙壁漆成粉红色,似乎这小俩口当初期盼着生个女娃娃。地上有一列玩具火车和许多图画书。这是个充满家庭情趣的安全地方,一个家。他则是闯进羊群的狼,不过是只跛脚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