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第6/10页)

这句话一出,徐锡麟顿时释然了。

因为在毓朗的话中,提到了剖心肝这一酷刑。

“剖心”之刑,是当时一个十分特殊的刑种,来源于“清末四大奇案”中的“刺马案”。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六日的南京,两江总督马新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刺杀,刺客行刺后的举动非常奇怪,并未趁乱逃离,而是站在原地束手就擒,并且对着人群大声宣称自己是张文祥,唯恐天下不知似的。这便是举国震惊的“刺马案”。“刺马案”发生后,慈禧颁布懿旨,先后命直隶总督曾国藩和刑部尚书郑敦谨赴南京审理此案,但经过长达半年的审讯,却始终没有查出实情,张文祥刺杀马新贻的动机成了一个众说纷纭的谜团,最终结案也是稀里糊涂。刑部尚书郑敦谨在审结此案后,感叹官场黑暗,竟没有返回京城,而是直接上疏以病乞罢,就此辞官还乡。正因为疑云重重,此案与“杨乃武与小白菜案”“名伶杨月楼冤案” 以及“太原奇案”并称为“清末四大奇案”。

在“刺马案”审结后,张文祥的最终结局是剖腹挖心,用以祭奠马新贻的亡灵。“剖心致祭”,就此成为了一个约定俗成的特殊刑种,一旦使用,就必定是用来处死刺杀了朝廷命官的刺客。

如果恩铭没有死,自然就不会将徐锡麟“剖心致祭”,但毓朗说出了“剖心肝”的话,而且口吻之中满含深仇大恨,言下之意,便是恩铭已经死了。徐锡麟稍一转念,便明白了过来,当即狂笑道:“你这么说,那恩铭必定是死了!我愿足矣,明日就是千刀万剐,亦在所不惜,何况区区一副心肝?”

毓朗被徐锡麟的狂笑声震住,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冯煦接着审问道:“你还有哪些同党?一一招来!”

“革命党人多得是,”徐锡麟回答道,“唯独安庆府只有我一人。”

冯煦又问:“你与孙文是否一党?”

“孙文?哼,他还不配来指挥我。”徐锡麟冷笑着说,“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担当,莫要牵累他人!”说完这话,徐锡麟又狂笑了数声,大声喝道:“拿纸来!”取来纸墨后,他立即提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下长达数千言的供词。

徐锡麟在供词中写道:“我蓄志排满已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本拟杀恩铭后,再杀端方、铁良、良弼,为汉人复仇,乃竟于杀恩铭后,即被拿获,实难满意。”为了保护巡警学堂那些负伤被捕的学员,徐锡麟又在供词中写道:“众学生程度太低,无一可用之人,均不知情。你们杀我好了,将我心剖了,两手两足剁了,全身砍碎了均可,不要冤杀学生,是我诱逼他们的。”最后几句话写道:“我自知必死,可拿笔墨来,将我宗旨大要,亲书数语,使天下后世,皆知我名,不胜荣幸之至!”落款为“光汉子徐锡麟”。

案结讯毕,冯煦命人找来照相师,要给徐锡麟拍一张照片放在供词之中。照相师拍完后,徐锡麟却道:“刚才我没准备好,脸上没有笑容,岂可留之后世?再拍一张!”照相师只好重新给徐锡麟拍了一张照片。

革命党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了封疆大吏,此事震惊了清廷中枢。

军机处收到两江总督端方发来的急电后,立即开会商讨处置办法,决定对徐锡麟“夷灭九族”。

但肃亲王善耆是清廷中较为开明的人,他认为“夷灭九族非文明之法制,而酷刑尤伤宽仁之德”,于是赶去军机处劝言,最终使庆亲王奕劻等人改变了主意,电饬两江总督端方从宽惩办。

然而端方深恨革命党人,电令冯煦将徐锡麟“剖心致祭”,同时为了迅速平息事态,稳定南方各省的人心军心,端方命令冯煦立即执行处决。

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凌晨,安庆城暴雨如注。

安庆巡抚衙门东辕门外刑场,徐锡麟慷慨临刑,死前留言:“功名富贵,非所快意,今日得此,死且不悔!”

徐锡麟被刽子手斩首,随即剖腹取出心脏,用以祭祀恩铭的在天之灵,后被恩铭的亲兵炒熟下酒。

徐锡麟死后,马宗汉备受酷刑五十余日,始终不肯吐露光复会的任何信息,最终被杀于安庆府鹭鸶桥监狱。

徐锡麟刺杀恩铭后,清廷高官人人自危,谈革命党色变。为保性命,这些高官有的深居简出,有的设军队以自卫,有的出行时不许当地官员迎送,以免引来革命党人的注意,更有甚者,竟然派人秘密远赴日本东京,向革命党人输诚,表示“愿出万金以买其命”。

孙文在徐锡麟死后写道:“其时慕义之士,闻风而起,当仁不让,独树一帜以速义者踵相接也。”徐锡麟刺杀恩铭所造成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