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吴樾血溅出洋五大臣(第3/4页)

然而在这当口,历史偏偏与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此时此刻,火车头正与第二节车厢挂钩接轴,第二节车厢被撞得猛然后退,继之而来的,是后面一节节车厢的剧烈震动,车上的人立足不稳,纷纷为之倾侧。

吴樾手中的炸弹还未掷出,便被震脱了手。他被身后的卫兵死死拽住,身子跟着往后倒,眼睁睁地看着炸弹划过眼前,向脚边的地面落去……

“轰”的一声巨响,车厢顶部和底部顿时被炸了个对穿!弥漫的硝烟中,飞起来的碎木片、鲜血、断手、断足扑簌簌地落下,哭号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车厢内一片狼藉。吴樾离炸弹只有咫尺之隔,难逃厄难,扑上来试图阻拦他的几个卫兵,也在爆炸声中灰飞烟灭。

因吴樾提前被卫兵阻拦,中间隔有一段距离,五大臣没有一个受到致命的炸击。端方只受了点轻伤,戴鸿慈的顶戴花翎被弹片削去,脖子受了轻伤,徐世昌的官帽及官靴被弹片炸破,绍英则伤了右股。载泽用一只受伤的血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惊恐地叫道:“我……我的脑袋呢?”

月台上同样一片混乱。送行的人群惊声尖叫,四散奔逃,大队巡警则逆向冲入火车站,打算在第一时间包围现场。人群中的张榕知道不宜久留,急忙随着人流涌出了火车站,找到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杨笃生。两人趁乱逃离。

那些没有受伤的卫兵,在确定没有后续的爆炸后,匆忙冲入花车包厢,保护五大臣。五大臣惊魂未定,耳中嗡嗡鸣响,浑身瑟瑟发抖,在卫兵的护卫下仓惶逃回府邸,此后长时间龟缩于府中,不敢再外出露面。

天子脚下,又是光天化日,朝廷命官竟然在火车站被炸!正在颐和园的慈禧闻听此讯,又惊又怕又恨,急忙下诏京城戒严,严令追查刺客及其党羽。慈禧也算是怕了,上一次行刺虽是冲她而来,但有索克鲁和袁世凯提前通报消息,并且做了假局抓捕刺客,她自然有惊无恐。这一次行刺目标虽不是她,但来得毫无征兆,指不定哪天就有刺客怀揣炸弹冲着她来。慈禧急忙传旨,为防止有刺客携炸弹等物潜入颐和园,将围墙在原有的高度上增加三尺有余,并在园内安装了电话,增派驻军昼夜巡逻。即便如此,慈禧仍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惶惶不安。

爆炸发生后,吴樾的下半身已经炸烂,肠腹迸裂,手足皆飞,面孔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但头颅完好,虽血肉淋漓,仍怒目圆睁。他的尸骸在露天处摆放了多日,一直不见人来认领。负责查办此案的肃亲王善耆和巡警部侍郎赵秉钧,只好将尸骸拍摄了照片,印出数百份,分发给北京城内的巡警和侦探,让他们手持照片,四处找人认看。

吴樾的面目已难辨认,尸首又无人认领,这拍照片寻人认看的法子虽然费时费力,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笨办法,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个姓史的侦探偶然寻到了安徽会馆,会馆里的大人们都没有认出照片中的人是谁,或许认出来了也不敢说,生怕被此事牵连。但会馆内有个小女孩,却说照片上的人穿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人小心眼也小,小女孩直言说很像是前段时间在会馆里住过的“吴公子”。

史侦探得此线索,急忙叫来巡警,冲入吴樾租住的房间仔细搜查,最终在枕头下找到了吴樾行刺前一晚写下的书信。吴樾在信中详述行刺一事是他一人所为,与会馆内其他人无关,从而避免了会馆中众多安徽籍同乡被牵连入案。

除了这封信外,巡警还在房中搜得吴樾的一些衣物,并在一件衣服中找到了一张吴樾不小心遗留下来的照片。巡警手持照片询问会馆中其他人,得知照片上的人姓张名榕。巡警掌握了张榕的容貌,广发通缉令,严密缉查十余日,最终将张榕逮捕。但张榕除了坦承与吴樾认识外,其他事一字不招,即便严刑伺候,一张嘴也是坚硬如铁。出洋五大臣被刺一事闹得举国沸腾,清廷没有掌握实据,因担心激起更大的声浪,是以不敢贸然处斩张榕,最终只能以叛逆罪将张榕永远监禁。在狱中,张榕竟与狱官王璋结为莫逆之交。三年后,张榕在王璋的帮助下成功越狱,两人一起逃往日本东京。张榕从此改名为黄仁葆,加入中国同盟会,继续投身革命事业。

刺杀事件发生后,杨笃生和张榕分头行动,以分散被抓捕的风险。张榕被捕入狱,杨笃生则幸免于难。后来杨笃生逃往日本东京,与光复会众人见面,并加入中国同盟会,继续反清运动。六年后,广州黄花岗起义失败,众多革命党人在起义中牺牲,消息传来,杨笃生精神大受刺激。他神情沮丧,夜不成寐,留下遗言“吾胸闷不可解,惨不乐生,恨而死之”,最终投海自尽。他遗嘱将历年积蓄捐助革命,作为制造炸弹之用,鼓励革命党人继续以暗杀手段推进反清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