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相

雨下得很大,雨水像老天爷的白胡子,不停地撕扯着,已是傍晚时分,还是一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哗哗”的落雨声,将来往车辆的车轮滚动声、撑着伞踏水而行的脚步声、放学的孩子们顶着书包追逐的欢笑声,都掩盖、发酵,重新酿成一片湿润的喧哗。

坐在咖啡馆里向外望去,巨大的玻璃窗隔断了落雨的室外和无雨的室内,有如横亘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幕布。只可惜这幕布被打湿了,反而将两个世界的光与影交织起来:无数雨滴扑打在窗户上,正如那些在十字路口彷徨的行人,先是迟疑地蜿蜒着,一旦遇上同类,就交汇在一起,变成重重的一滴,迅速向下滑行,一直坠落到窗底,然后,更多的雨水又前赴后继地扑上窗户,迟疑,交汇,滑行,坠落……仿佛是反复上演着同一个剧本似的。咖啡馆里幽幽回荡的手嶌葵的《雨》,简直就是为此情、此景配的背景音乐。

“等了一夏天,都九月了,才总算等到这场雨,看这阵势,暑气一下子就得被杀尽喽。”

说话的是夏祝辉,他坐在铁艺椅子上,懒洋洋地四仰八叉着,可这毕竟不是沙发,所以这个姿势总是让他的屁股出溜到椅子边缘,快要掉下时,他又赶紧往上坐回一点。

“那俩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别饿着我儿子。”坐他对面的姚代鹏翘着鹰钩鼻,看了看老婆凸起老高的肚皮,“要不咱们先点些吃的?”

“你儿子没他爹那么没出息!”他老婆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想吃东西就直说,别拿儿子当招牌打。”

“得,得!”姚代鹏举手投降,“不过,我真的好饿啊,老板娘,给我上碗豆汁儿行不?”

柜台后面的老板娘掩口一笑:“对不起啊姚队,我这儿是咖啡店,不是护国寺小吃店。再说了,呼延先生已经说了他请客,我可不敢没得到他的同意就给您上餐点。”

“给这个家伙来一份零食拼盘吧。”呼延云嘟囔着,然后望向姚代鹏的老婆,“嫂子要吃点什么吗?”

“不急不急,其实我今天没什么事,主要是老姚说你请客,我早就是你的铁杆儿粉丝,所以央求他来一起见见你。天天坐在家里养胎,一个人,闷也闷死了。”

呼延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

姚代鹏皱起了眉头:“什么一个人!肚子里的儿子不是人啊?天天嚷嚷闷,等孩子生出来,忙得你哭都没有时间。”

“哟,老姚有经验啊,是不是跟哪个女人在外面生过一个?嫂子你惨了,将来说不定还得跟大房争家产。”夏祝辉“哈哈哈”地坏笑起来,姚代鹏顺手拿了包白砂糖,隔着桌子朝他砸去,这个家伙本来就出溜到椅子边了,往后一躲,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惹得其他人笑成一片。

“躲了半天暗器,最后自己摔了个大屁墩儿。”夏祝辉捂着屁股站了起来,“你们说我这霉倒的,有没有点于文洋的意思?”

呼延云先是一愣,继而怅惘地望着窗外。

街灯亮了。

那些在街灯下穿梭的雨丝,仿佛是在不停地擦拭着渐沉的暮色。

大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都有些沉默。

“听说过子母雷么?”呼延云问。

“好像老电影《地雷战》里演过吧,在浅层埋一个母雷,深处埋一个子雷,母雷的下方牵着子雷的引线,小鬼子起出母雷,子雷跟着爆炸。”姚代鹏说。

呼延云点了点头:“世界上最难防备的诡计,大概就是,第一个诡计其实不过是第二个诡计的诱饵。”

“是啊!”夏祝辉回忆起一个月前的那一幕,心有余悸,“那天,阳台的纸糊地板一被戳破,段新迎他老爸推着轮椅撞击于文洋失败,我就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那只是为了诱骗于文洋走上三层阳台的诱饵。而且,下楼之后,羊驼还是有所警惕的,把三层的阳台检查得更仔细,谁又能想到,五层的房间阳台地面也是纸糊的,房间里早已准备好了轮椅,老爷子爬上去,坐着轮椅,从两层高砸下,后来我们把于文洋从轮椅下扒拉出来时,都压成一堆渣了——虽然他本来就是个人渣。”

“思维的定势。”呼延云说,“躲过第一次危险,不会想到马上会有第二次危险,即便想到了,也会潜意识中认为第二次危险会与第一次危险采用同一模式,绝没想到,躲过了地上的祸,躲不过天上的祸。”

“于文洋不是说老天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么,他真以为老天爷瞎了眼!”夏祝辉愤愤地说,“话说回来,老姚你当初也未免太轻信他了。直到前几天抓住了那个流氓头子张东生,他又供出来徐桐,才知道‘红单’竟也是于文洋下的——呼延你那次目睹徐桐在宠物医院附近鬼鬼祟祟的,就是他下完‘红单’找于文洋汇报——为了掩盖那个什么自助会的坏账,他们竟然要对你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