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杜明(二):哥哥(第2/21页)

我叫杜明。嗯,今天是2002年9月13号星期五,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8点26分。距离开车还有四分钟,再有十个小时我就会回到我的故乡。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呢?对于我而言,故乡与母亲不过是手上的这封信而已……

哈哈!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再也忍不住,大笑了出来。我按下了MP3机上的Stop键,停止录音转过头看着她。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喂,你干吗自言自语的?我回过头没有理她,她却毫不在乎地凑了过来。

你去哪里的?

X庄。

X庄?我也是,太好了。见我没有理她,她也只好扁了扁嘴不再说话。

那条山路很崎岖,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我坐在车上好像坐在弹床上一样。一想到不久就会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我的心也跟着汽车一上一下的。X庄,养母说那是一个穷得鸡都不生蛋的地方,听说那里有电还是最近五年的事情。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我的父母送了出来,我想现在自己也许就像电视里的农村人那样正蹲在门口吃苞米面粥呢。想到这我转了转身看着坐在我身边的女孩,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身体发育得很好,也许是因为农村孩子总劳动的原因吧。她放在腿上的双手很长,有点粗糙,身上穿的牛仔裤和套头毛衣一看就是地摊货。这么颠的车竟然也能睡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地撞着我的肩膀,她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点,我往下坐了坐,让她的头正好枕着我的颈窝。她枕了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当我再次转头时正好碰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好看。呵,真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么好心。说完,她转了转头,让自己枕得更舒服些。为了不让自己被汽车颠起来,她挽住了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正顶着她的凸起的胸部。哎,把你刚才拿着的东西借我吧。我从衣兜里拿出MP3机递给了她,一边告诉她怎么用。她把MP3机拿在手里来回地看着,我想听你刚才录的东西。我伸过手在MP3机上按了几下,让她听刚才的录音。当她听到自己的笑声也被录下来的时候也跟着哈哈大笑,结果就这几句话她竟然反复听了好几遍。看她自己玩得高兴,我就又转回头看着车窗外。突然她拉了拉我的胳膊,这里面录的《很爱很爱你》是谁唱的。我说是我女朋友,她便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坐起来,用力地打着我的肩膀,大声喊着完了完了,我把你女朋友的录音给删掉了。我回头看着她,没关系的。她的脸紧紧贴近我的脸,我能感觉到她吹过的气息。真的吗?我是骗你的。咦?你的额头怎么了。我摸了摸,睡过一天觉,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哦,不小心弄伤的。她笑着说,像二郎神。我也笑了。

你去X庄干什么?

探亲。

探亲?谁家呀,我从小在那里长大,那里四十几户人我都认识。

我亲生父母家,好像叫杜洪福吧。

啊!

她忽地站起来,然后直挺挺地就倒在了地上。手脚不停地抽搐,不一会她口里竟然全是白沫了,是癫痫。我连忙叫旁边的乘客帮忙按住她的手脚,自己则用力地撑开她的嘴,把拿出手帕团了团让她咬住。我翻了翻她的包,果然找到了药,把药硬塞到她的嘴里,又灌进去些水。她的喉咙里咕噜地响着,我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终于她把嘴里的药咽了下去。吃过药不久她就睡了过去,我擦了擦手上黏黏的她的唾沫,把她的头枕在我的腿上,乘客以为我是她的男人都冲我笑着。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终于醒了过来,醒过来的第一句就是冲着我喊。

你别靠近我!!

她使劲从我腿上爬起来,一把将我推开。旁边的乘客以为我们在打架,纷纷劝着她。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用手脚踢打着坐在她身边的我。没办法,我只好与前面的大妈换了座位。我和她再也没有说过话,而全车人也都在偷偷看着我们不说话。就这样,车在沉默中继续走着。到X庄了。随着汽车停住,司机大声喊着。我站起来,四下望着,只见坐在后面的她站了起来,这一站只有我们俩个人。当汽车扬起一阵黑烟从我身边开过时,只剩下我与那个女孩站在路边。

这里完全看不到什么人家,只有几条小道从马路边缘一直延伸到山里。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太阳的余晖将这山谷映得通红。那女孩的脸也红红的,她死死地盯着我。我们之间有十来米的距离,当我试着走近问她些什么时,她马上就向后退几步,与我保持着这个距离。没办法我干脆站住,看着她。过了一会,她突地转过身快步走了起来,我连忙跟了上去。

她走走停停,不住地回头。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蹲下哭了起来。你别跟着我,你别在我后面走。我只好告诉她自己不知道X庄怎么走。我想走近她,她蹲在那转了个圈,不让我看见她的脸。你顺着这条路走,再翻两个山头就是了。哦,我向着她指给我的方向走着,回头看看,她果然也站了起来走在我身后。我一边走一边问,你的病是不是总发作呀?半天没有人答应,我回过头看见她跟在我身后,咬着嘴唇。我又问她,你为什么那么大反应,你认识我吗?她用手捂住耳朵,啊的一声又大叫起来。声音在山谷里回响,我吓得快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