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页)

“是的。”科莱特穿过狭小的前厅走了过去,瞥见一个蜷缩的身影,晨衣被紧紧地系在走了样的躯干上,借助着助行架缓慢地朝着左侧的走廊尽头走着。“我是伊丽莎白·邓恩。今早我打过电话的。”

那个女人郑重其事地拿过夹在写字夹板上的列表。“那你是来见……”

“亚尼内·贝克。”

她拿笔扫了一遍列表,在某个地方打了一个钩。“哦,对啊,亚尼内。我看到她今天在等人来拜访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用姓来尊称老年人了?“是这样的。”科莱特答道。

那个女人按响了旁边桌子上的按铃。在离着不远的房子里响起了大本钟的钟声混合着尖锐的电子音。“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进去。”她说道。

“谢谢。”科莱特回应道。看了看她的四周,想找个地方坐下,但发现这斯巴达式的前厅里什么都没有,便尴尬地站在前台,好像一个乞讨者。

“我觉得我们从来没见你来过。”那个女人说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指责。

那语气仿佛在说,你母亲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了,而你都在哪儿呢?

“是没见过,”科莱特说道,感觉一抹绯红蔓延到脸颊。不要脸的贱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外地。”

“在外地?”有些人还真是幸运啊,那个女人说了这一简短的句子。如果我们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都在外地,对我们所有人来说不是都挺好的?

“在国外,”她说道,接着又有些防御地补充道,“在国外工作。我之前一直走不开。”

“哎呀,不会吧,”那个女人说道,“这还真是不方便呢。”

天啊,去你的,科莱特心想。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真以为最终住到这里来的人、那些没人送他们到这里的人对他们现在的境遇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你以为但凡他们在我们小的时候对我们好一点,我们不会尽最大努力将他们留在身边?我又不是没一直把钱打到她的银行账户,来付你们的服务费用,使她不用住进市政厅的公立养老院。

她没有表露出不满。这应该是个收入不太好的工作,使家人感到内疚一定是她仅有的乐趣之一了。

“好吧,我现在回来了,”她说道,“一直到她生命结束。”

“好样的。”那个女人拿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说道。

我只是希望这不会太久,科莱特心想。上帝保佑,我不应该希望她去世,但是他们发现我在伦敦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尽管他们不知道原因。他们似乎到处都有眼线。

“实际上,”接待员说道,“既然你来了,我们大概需要更新你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不再回西班牙的话。你有没有手机号码?你知道的,以防有紧急情况。”

她还没有记住新的手机号,不得不看着通信录才能流利地报出来。那个女人将号码输入电脑,按下制表键,抬头看着她说:“那么你的地址是哪里?”

科莱特差一点就说出了地址,但本能的疑心立即制止了她。没必要让他们知道我住在哪里。她又不会把手机关机。于是她便把她母亲公寓的地址给了那个女人,因为这是她脑子里马上能想到的。

脚步声顺着走廊轻轻地缓慢移动着,一个男人出现了,穿着厨师那样的白色制服。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就像门卫那样,路过接待处那瓶花的时候疑惑地看着她们。

“亚尼内的访客。”

他扬了扬眉毛:“哦,这样啊。”

“她的女儿。”那个女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转向科莱特,上下打量着她:“我都开始觉得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

“是啊,”科莱特答道,“我恐怕不能尽早地赶回来。我之前一直在国外,需要做出工作安排。”

“好吧。”他转身走回到走廊。她犹豫了片刻,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跟上去,然后当他回头看着她的时候,赶忙追了上去。

越深入楼里,那股成人尿布的味道越明显,而地板蜡的味道渐渐淡去。他们停在一道双重防火门处,等他将门打开。“这根本就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他解释道,“我知道你需要将这门一直保持打开状态,但做出这项规定的人明显是想把老人关在里面,免得他们乱跑。顺便一提,我叫麦克。”

科莱特点点头,咕哝着做了第二次自我介绍。在走廊的这一端,空气有一丝湿润、一丝阴郁,像是她刚刚出来的地铁里的空气,墙面被粉刷成了安心的薄荷绿色。她走在他旁边,瞥见一间空的食堂,满是胶木的桌子,透过一整面墙宽的大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满是水蜡树的花园和一座仓库的波状钢墙壁。我必须开始预备镇定剂了,她心想。我不想最终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的。如果我能活到那个岁数,我要找个海景房,一瓶金酒和一瓶安眠药就足够了。在休息室里,一个个蜷缩的身影坐在防水的表面,安静地盯着电视里杰瑞米·凯尔的节目。每把椅子的左手边都有一个突出的托盘,每个托盘上面都有一个粉色的陶制茶杯。这里没有来访者,没穿制服的人们没有一个是站起来的。应该不是探视的时间,科莱特想到。至少我希望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