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2/6页)

“医生是苏联人?”拉比亚忽然问。

“不是。”这还是第一次,简不明白让-皮埃尔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他找到我,会说些什么?“不,拉比亚,他不是苏联人,但应该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那他就是个叛徒。”

“嗯,应该是。”现在轮到她好奇拉比亚的想法了。

“你们信基督教的人,如果丈夫当了叛徒,妻子能要求离婚吗?”

在欧洲,不管信不信基督,离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简答道:“能。”

“所以你现在才跟了那个美国人?”

她明白拉比亚的意思。在山上与埃利斯过夜坐实了阿卜杜拉的指控,她是个“西方婊子”。长久以来,拉比亚都是村里数一数二支持简的人,她这是想用另一种合理解释来反驳毛拉的诋毁:基于某些虔诚穆斯林不了解的诡异基督教律法,简已经解除了与叛徒的婚姻,和埃利斯结成夫妻。简想,那就这样吧:“是啊,所以我才嫁给美国人。”

拉比亚满意地点点头。

简甚至对毛拉给自己扣的罪名有几分认同。毕竟,她眨眼就从一个男人的怀抱跳上另一个男人的床。就在一丝羞愧感侵蚀而来时,她立马制止自己:她从未让周围人的期望主宰过自己的言行。随他们怎么想。

她并未将自己看作埃利斯的妻子。她问自己,与让-皮埃尔的婚姻真的结束了?没有。然而,自己对他已不再有任何责任。在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我不再亏欠他任何东西。这本应令她释然,然而心中却只有悲伤。

正想着,清真寺的门口一阵骚动,简转身看到埃利斯怀抱着什么东西走过来。走近了才发现,埃利斯满脸愤怒。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一个大意的出租车司机突然一个180度大转弯,撞倒一个骑摩托的年轻人,把人家伤得不轻。埃利斯和简目睹了全过程,还叫了救护车。那时的她还对急救一无所知,只记得埃利斯不停地说:“不应该,不应该啊……”

她辨认出了埃利斯怀抱的东西:是个孩子,这才明白,是孩子的死点燃了埃利斯的愤怒。谢天谢地,那不是我的孩子,简的第一反应让自己感到一丝羞耻。待走近再看,是简视如己出的孩子——独臂的小穆萨,是简救了她。每次和让-皮埃尔一起拼死拼活抢回来的病人被死神夺走,简都会感到一阵难以填补的失落。这次尤为心痛:面对伤残,穆萨那么勇敢坚强,他父亲是那样自豪。为什么会是他?想着想着,简不由得掉下眼泪。为什么会是他?

村民们围拢在埃利斯身边,他注视着简。

“都死了。”埃利斯用达里语告知村民。一些妇女掉下了眼泪。

“怎么死的?”简问。

“苏联人开的枪,一个也没放过。”

“老天爷!”昨晚她还说那些伤员伤口不致命,死不了,还想着所有伤员都会渐渐恢复,在她的照顾下最终痊愈。然而现在,都死了。

“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穆萨惹毛了他们。”

简皱皱眉头,没明白他的意思。

埃利斯轻轻把孩子换个位置,露出穆萨的手。细小的指头依旧紧抓着父亲送给他的刀子不放。刀刃上沾着血。

忽然一阵痛哭声响起,哈利玛冲过人群,从埃利斯手里抱过孩子,尖叫着穆萨的名字瘫软在地。妇女们围着她,简转过身。

简招呼法拉抱着香塔尔一起回家。几分钟前,她还以为村子此番逃过一劫。如今,七名队员和一个孩子没了命,她的眼泪已经哭干,只感到无力与悲伤。

回到家里,她坐下来给香塔尔喂奶。“小家伙儿真乖。”说着把奶头送进孩子嘴里。

一两分钟后,埃利斯进门。他俯身亲吻简,看着她道:“你好像在生我的气。”

果真如此。“男人们总是打打杀杀。那孩子抄着把匕首就想袭击全副武装的苏联兵,是谁告诉他可以这样犯傻的?!是谁告诉他小孩子也有责任杀苏联人?!哪个偶像让他奋不顾身去堵苏联人的冲锋枪?不是母亲,一定是他父亲!因为穆罕默德,他儿子才没了命。是他的错,也是你的错。”

埃利斯毫无准备:“我的错?”

简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但她忍不住。“苏联人打阿卜杜拉、阿力山和沙哈萨伊,想逼他们说出你的下落。这帮人为了找你才跑到这儿来。”

“这我知道。难道因为这样,孩子的死就是我的错?”

“闹成这样都因为你来这儿。你不该来!”

“也许吧。这事好解决。我会离开。照你说的,因为我,这里挨了打、死了人,我再待下去,肯定会被抓住,昨晚只能算走运。不光如此,联合各游击队统一作战的计划最终也经不起敲打,最终将是一盘散沙。这还不算,苏联人会把我拉去公审,再加上大肆宣传:看这个中情局的间谍如何利用第三世界国家的内部矛盾为帝国主义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