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5/6页)

幻想中,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他睁开眼睛,安纳托利的东方人面孔就在眼前,距离他只有几英寸。

“我完全可以打劫你。”安纳托利用流利的法语说道。

“我可没睡着。”

安纳托利盘腿坐在土地上。他身材矮胖,体格强壮,身穿宽松的棉质衣裤,头上戴着穆斯林头巾,又围了一条彩格围巾,肩上披着叫作“帕图”的泥土色毯子。安纳托利任由脸上的围巾垂下,咧嘴一笑,露出满是烟渍的牙齿。“你好吗,我的朋友?”

“很好。”

“你妻子呢?”

安纳托利问及简时的语气总带着几分阴险。苏联人极力反对他把简带到阿富汗,认为这样做会妨碍他执行任务。让-皮埃尔指出自己反正也要带一名护士——这是“自由医生组织”的原则:成对派遣。而且不论与谁搭档,只要对方长得不像大猩猩,鱼水之欢还是在所难免。最终苏联人同意了,但显得十分勉强。“简很好,”他说,“六周前生了个女儿。”

“祝贺你!”安纳托利似乎真心为他高兴,“但是不是出生太早了?”

“是啊。幸而没染上并发症。事实上还是村里的产婆帮忙接的生。”

“不是你?”

“我不在,当时正跟你见面。”

“上帝啊,”安纳托利一脸惊愕,“那么重要的日子,我居然还让你跑这么远……”

安纳托利的关心令让-皮埃尔感动,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这种事情也无法预料。”他说,“再说,那次会面也有所收获:你成功打击了我说的那次运送任务。”

“是啊,你的消息很准确。再次恭喜你!”

让-皮埃尔感到一阵骄傲,但他尽力保持镇定。“我们的计划似乎进展顺利。”他谦虚道。

安纳托利点点头。“他们遇袭后有怎样的反应?”

“越来越绝望。”说话时让-皮埃尔意识到,面见联络人的另一大好处在于他可以提供背景信息、情绪变化与印象观点,这些信息都不够具体,无法用暗码通过无线电传达。“现在,他们经常出现弹药短缺。”

“下一次护送行动——队伍何时出发?”

“昨天就走了。”

“他们已经开始铤而走险,这很好。”安纳托利伸手在衬衣里拿出一张地图,在地上摊开。图上展示着五狮谷与巴基斯坦边境之间的地理状况。

让-皮埃尔聚精会神,极力回忆着与穆罕默德谈话的种种细节,并将护送队从巴基斯坦返回时所经的路线指给安纳托利。他也不清楚返程的具体时间,因为穆罕默德也不知道在白沙瓦要多久才能买到需要的物资。但是,安纳托利在白沙瓦也有眼线,这些人会告知他五狮谷的护送队何时离开。有了这些信息,他便能够制订出行动的具体计划。

安纳托利并没有做笔记,但已经记住了让-皮埃尔说的每一句话。汇报完毕后,他们将整个流程再次确认,这次由安纳托利重复,让-皮埃尔确认。

安纳托利将地图折好,重新放进衬衫里。“马苏德怎么样了?”他平静地问道。

“上次跟你对话后就再没见过他。”让-皮埃尔说,“我只见到穆罕默德,连他也不确定马苏德的下落,更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

“马苏德是个老狐狸。”安纳托利说道,口气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情绪。

“我们会抓住他的。”让-皮埃尔说。

“哦,我们肯定会抓到他。他知道追捕正全力展开,所以他才销声匿迹。不过猎犬身上也有味道,他不可能躲一辈子。”安纳托利突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内心感受,他连忙笑笑,回归实际,“对了,电池。”说着,他从衬衣里掏出一包电池组。

让-皮埃尔从医药包底的夹层掏出小型无线电收发器,取出旧电池换上新的。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如此,保证让-皮埃尔不会因电力不够而失去联络。安纳托利会将旧电池带回巴格拉姆,不能冒险将苏联制造的旧电池留在五狮谷,因为当地没有任何电器。

让-皮埃尔将无线电重新放回包里,安纳托利说:“你这儿有治水疱的东西吗?我的脚……”他突然停下,皱起眉头,支棱着脑袋倾听着。

让-皮埃尔紧张起来。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会面还从未被人发现。两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是迟早的事,他们也有所准备,知道如何假装陌生人,共用一间休息处,并在闯入者离开后继续假装谈话。如果迹象表明对方暂无去意,他们便会一同离开,仿佛碰巧前往同一方向。这些都是之前商量好的,尽管如此,让-皮埃尔依旧觉得自己一脸心虚。

下一刻,他听到门外有足球的声音,同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接着,一条黑影渐浓,笼罩了阳光照射的入口。简走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