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982年(第4/10页)

她需要穆萨的协助,必须让他开口才行。“穆萨,究竟怎么回事?”简用达里语问道。

他没有回答。简又问了一遍。

“我以为……”想到那一幕,穆萨睁大了眼睛,尖声高叫着,“我以为那是一颗球!”

“嘘……嘘……”简低声安抚着,“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我把它捡起来!捡起来!”

她把穆萨抱得紧紧地,一边抚慰一边问:“然后呢?”

孩子的声音仍在颤抖,但已停止了狂叫。“接着就‘砰’的一声。”穆萨很快冷静下来。

简抓起孩子的右手,将其置于他左臂之下。“按住我按着的地方。”说着,她将孩子的小指头放到止血处,然后挪开了自己的手。鲜血再次从伤口流出,简告诉他:“用力压住。”穆萨照做,血流止住了。简亲亲他的前额,那里又湿又冷。

她的一团衣服就撂在穆萨身边的地上。那些衣服跟阿富汗妇女穿的并无分别:纯棉长裤,外罩布袋形的长裙。简拾起裙子,将纤薄的布料撕成碎条,开始给穆萨绑止血带。穆萨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声不吭。她在杜松丛中折了一段干枝,将其用作止血带的一部分。

现在,他需要伤口敷料和镇静剂,需要抗生素防止感染,同时,也需要母亲来抚慰创伤。

简穿上裤子,绑好系绳。她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急着将裙子撕碎,兴许能留下一块足够遮住上身。现在只能祈祷回洞穴的路上不会碰上什么男人。

怎样才能把穆萨送回去呢?她不想让他走路,也不能把他背在背上,因为他没法搂着她。简叹了口气,只能把他抱在怀里了。她蹲下来,一只胳膊搂住孩子的肩膀,另一只从下面搂住他的大腿将他抱起。这种膝盖发力而非后背使劲的方法还是女性健身课程上学来的。简把孩子抱在胸前,开始慢步朝山上走,穆萨的后背靠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这孩子成天忍饥挨饿,所以简才抱得动他。如若换作一个健康的九岁欧洲孩子则肯定抱不动。

很快她便出了灌木丛,来到小路上。然而刚走了四五十码,简就开始觉得吃力。过去的几周里她发现自己很容易疲劳,这让她恼火,不过她已经懂得不去抗争。她将穆萨放下,站在他身边,轻轻地搂着他,同时靠在山路一侧的崖壁上休息。穆萨已经十分虚弱,木然中一语不发。比起尖叫,他的沉默更令简忧虑。倦意稍有减退,简立刻抱起孩子,继续前行。

十五分钟后,当她正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休息,一个男人出现在前方的路上。简认出了他。“哦,不。”她用英语说道,“怎么偏偏碰上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是个小个子男人,大概五十五岁。尽管当地食物稀缺,此人却养得胖墩墩的。他裹着褐色的头巾,黑色的肥腿裤来回抖动着,上身是一件多色棱纹毛衫,外面罩着蓝色的直条纹双襟大衣——仿佛那件衣服之前被伦敦某位股票经纪人穿过一样。一脸浓密的胡子被染成了红色:他是班达的毛拉。

阿卜杜拉信不过外国人,他鄙视女性,对所有推行异域医术的人也是心怀敌意。这三点在简身上全都满足,所以她根本不可能赢得阿卜杜拉的一丝好感。不仅如此,山谷里很多人发现,从简那里领来的抗生素治疗感染更为有效,比阿卜杜拉用藏红花水点刷过的纸片烧出的烟吸来得强多了。毛拉亏了钱,对于简的仇恨也就越来越深。他叫简“西方婊子”,以此泄愤。不过除此之外,也很难实施其他报复手段。因为她和让-皮埃尔处于艾哈迈德·沙·马苏德的保护之下。马苏德是游击队领袖。即使是毛拉,对于这样的英雄人物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看到简,阿卜杜拉停下脚步,呆站在路上。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平日里那张冷峻的面孔僵硬得如同一张滑稽的面具。碰上这种人实在是倒霉至极。要是换作村里其他男人,看到她赤裸着上身,兴许会感到尴尬,甚至会觉得受到冒犯,而阿卜杜拉则会大发雷霆。

简决定硬着头皮迎上去。她用达里语说道:“愿安宁与你同在。”人们之间较为正式的问候中,往往以这句开头。这种寒暄有时会持续一阵,而阿卜杜拉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应一句“也愿与你同在”,而是张开血盆大口用达里语高声咒骂,其中不乏“妓女”“流氓”“勾引小孩的荡妇”这样的词语。他气得脸色发紫,怒冲冲走到她近前,举起了手杖。

这太过分了。简指了指站在身边的穆萨,由于失血过多,虚弱与痛苦之中的他已经神情恍惚。“看看!”她朝阿卜杜拉喊道,“你没看到吗……”

然而愤怒已经蒙蔽了阿卜杜拉的双眼。没等简把话说完,他便举起棍子,朝着她的头顶就是用力一击。疼痛与愤怒中,简厉声大叫。她没想到疼痛居然会如此强烈。阿卜杜拉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这让她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