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一回到中原后一直蛰伏在京城,听闻冯保病了的消息,他便坐不住了。晚上,他独自一人到了冯保府邸门口,以冯保养子之名递上拜帖进了冯府探望。

翌日,他早早地从冯府出来,走在南河沿的一条狭长的巷子回卫所。忽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个四合院中出来,陈六一警觉地跟了上去。

谭少卿觉得后面有人,猛地回过头,正看见陈六一手举在半空。他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六一,皱起眉头,防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谭少卿心里嘀咕:陈六一不是被余逊尧关押起来了吗,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难道……

陈六一走到前面,打量着谭少卿:“难道你这么久都没有收集情报吗?这可不像是一个暗卫,如此混沌。”

“我现在已经不是暗卫了,你让开,我还有事。”说着,谭少卿就要绕开陈六一。

陈六一嗤鼻一笑,问道:“你以为你可以如此轻松地与暗卫断了干系?”

“为何不能?”谭少卿停住脚步,头也没回,眼睛斜着看陈六一。

“我是不想看你这样沉沦下去。”陈六一语气忽然变软,叹了口气说,“下不了手吧?”

他忽然这么问,谭少卿心里一紧。

陈六一见他动也没动,继续说:“既然你下不了手,我替你报仇,如何?你是想杀苏樱还是冯保?”

谭少卿回过身来,盯着陈六一,说:“你我本就不在一条路上,今天以此作饵,无非是想与我做交易罢了。”他嗤鼻一笑,又说:“陈统领最好拿出点诚意,这种见不到筹码的生意,谭某不做。”说完转身走了。

谭少卿头也不回直奔东市走去,到了馥郁茶庄所在的街口,他看了看没有人跟踪,就进了后巷,从后门进了茶庄。刚走上二楼,就听见了余玲珑的声音,她话里带着怨气,嗔怪道:“这么久,也没个消息,真是个白眼狼!找他也找不到,真是急死人!”

谭少卿在门外听着觉得好笑,又听见齐老板劝余玲珑:“你也别太着急,少卿自有分寸,等他想通了,会找你的。”

“有什么分寸!表哥,你没见那天他疯了似的样子,你觉得一头疯了的白眼狼会回来找我吗?”

谭少卿听到这儿,走了两步,倚在门框上,歪着头说:“这不来了嘛——”

余玲珑背对着门,只见她背影一震,猛地回过头来,见到谭少卿站在门口,又惊又喜,赶紧站了起来,却痴痴驻足。

“你……你……”

“我什么我?”谭少卿一撇嘴,问,“你说谁是疯了的白眼狼?”谭少卿走上前去,一把捏住余玲珑的鼻子尖。

余玲珑赶紧甩头挣扎,噘着嘴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齐老板买茶的。”

“你——”余玲珑把嘴一噘,脸蛋鼓得圆圆的。

“哈哈哈——”齐老板见谭少卿来了心里也欢喜得很,最近余玲珑几乎每天都要来茶庄,就是在等谭少卿的消息,他笑呵呵地说,“少卿,你总算来了,这段时间玲珑联系不到你,急得都要把我的门槛踏平了!”

“表哥——”余玲珑的脸忽然红了。

“好了,你们聊,我先下楼了。”齐老板说着出了房间。

余玲珑仔细打量谭少卿,发现他在这短短的日子里较从前少了些英气,样子颓废消瘦。两腮挂着胡楂,即使是笑着也显得憔悴,让她很是心疼。她走到谭少卿面前,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说:“你去哪儿了?怎么如此憔悴?”

谭少卿有些尴尬,搓了搓自己的下巴,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不想出门,也懒得打理自己,我今儿回去就好好打扮一下。怎么样?”

余玲珑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谭少卿走到窗户边,仰起头看着天空,说:“报仇。”

“找谁报仇?”

“冯保、苏樱……”他耸耸肩。

“少卿……放下仇恨,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好吗……”余玲珑见他的样子很无奈,“总是背负着仇恨,是没办法往前走的。”

“呵——”谭少卿背对着余玲珑,微微一笑,说,“你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没有了仇恨,或许就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了。”

“哪种人?”余玲珑有些急了,“你不要轻易把人划界,没有人是为了仇恨而生的,更没有人是要为了仇恨而活的!”她喘了口粗气,接着说,“少卿,复仇的路是无比孤独和艰辛的。你以为冯保是好对付的吗?他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当朝的顾命大臣,想要杀他谈何容易?怕是你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也报不了仇啊!”

余玲珑句句恳切,谭少卿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说:“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商量的,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心意已决。”他背对着余玲珑,不敢看余玲珑那双真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