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什么?

春天里风大。

白天,天上飘着各种各样的风筝,蝴蝶,蜈蚣,鲤鱼......魔幻一般在天上游逛。不知道线牵在谁的手里。

晚上,黑夜里飘着哭声,像风筝一样遥远,我始终没有找到是谁牵着它。

那个不幸的邻居,终于没找到她的孩子。

我感觉,那个保安j正一步步朝我家走来。他越来越近了。他在寻找,从哪里进入我家更合适,从窗子跳进来?从地下冒出来?从门缝钻进来?从下水道爬出来?

我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我知道他要害我。我甚至怀疑他是我哪辈子的仇人。

我觉得我家正被危险笼罩着。

我变得胆战心惊。

有一天,太太和儿子到王府井去了,天黑后,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迷迷瞪瞪中,我感到有个东西在想心事,它模模糊糊地望着我,思维在涩涩转动---咦,黑暗中有个人躺在沙发上......

它就是那个缄默的饮水机。

我起身去开电视。

只要我看见那些和我一样的追名逐利者在花花绿绿的舞台上上蹿下跳,这世界就立即真实起来,那阴虚虚的幻觉就立即会落花流水。

可是,电视不开。

我的心猛跳一下,赶紧去开灯,灯也不开。

我回头看那个饮水机,它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房间里的光很微弱。路灯被树挡住了,它的光流进来,像发丝一样细弱,刚刚显出饮水机的暗影。但是我看不清它的表情。

不对呀,我看见防盗门上的猫眼有点亮,这说明走廊里的灯亮着,这说明没停电,这说明只有我家黑了。

电话突然响起来。

我认为是太太或者儿子---最近,儿子刚刚学会打电话,他时不时就给正在蹲卫生间的我打电话,详细介绍客厅里的情况。

我抓起电话,听见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的身上蓦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语速很慢,他说的几句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判断:那应该不是外国话,但是,那更不是中国话---你说,那是什么话?

关于口音,刚才我好像吹牛了。我没有想到能出这样的怪事。

"你说什么?"我压抑着惊恐问。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擦簸呛......否气咩否气......仓夹障搞葵犯焦......犯焦袜颓?......咩尜晴晴盆......夯宰翅......"我说:"我听不懂。"他又停了一会儿,又说:"恩晃呸掴......死卯窖骨藏藏欺末......"他的每句话中间都要停一会儿,有一句话那么长。好像是声音传递太慢,或者是他反应太慢(类似半身不遂患者)。每次,我和他互相不通的语言都对接不上。

他好像在说梦话,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的话就像沙漠一样缓缓地蔓延着。对于我,那些话像沙子一样毫无用处,却不可阻挡地朝我的耳朵里流淌。我严密地聆听他,像从沙子里淘金一样,希望筛选出哪怕一个我懂的词。

我甚至猜想,他是越南人,是槟知省或者什么省一个小镇上的人,是岱族或者其他什么族的人,他打错了号,竟然打到中国了,碰巧打到我家了。

可是,如果他打错了,那么他早就应该挂了。而这个人没有放下电话的意思,一直在慢声慢语地说,有时候好像还动了感情,深深叹口气......

我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你,是,哪,里,人?......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噶囊发仄......镖喇亏儿咩肺撕莽弄咳......否气掐啊......"他和我各说各的。

我不说话了,我屏住呼吸,张大耳朵听---我想捕捉到另外的声音,哪怕一点一滴,比如他旁边有人在说话(哪怕是福建话或者印度话),比如音乐声(哪怕是《江河水》或者是《COME ON HOME》),比如汽车声或者驴叫声,比如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比如偷偷的笑声,比如马桶冲水声......

什么杂音都没有,这古怪的声音好像来自黑暗、潮湿、死寂的坟墓。

我终于把电话挂断了。

接着,电就像老鼠一样跑来了。那电话再没有响......

几天后,太太和儿子又不在家,又停电了,接着那电话又来了。

还是那个男人,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这次我干脆不说话了,我在黑暗中屏息倾听,努力分辨他的每一个音节,最终也没有找出一点一滴可以沟通的信息。

我觉得,他不是在胡说,那绝对是一个独立的语族,尽管他的速度慢得夸张,但是他讲话并不迟疑,发音很坚定,我能感到,他的注意力不在嘴上,即怎么说;而在他要表达的内容上,即说什么。

"......底固当......卖窘黄次......素请斯盲赖岛烹......角夯窃废......角夯窃废崴朽......唉......酿妞耨聂剃眩勒?......否气咩否气......"我什么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