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追不舍(1)

哩哩哩哩哩哩哩以吾腹作汝棺兮---伊沙杀了那个东西,我没命地朝城里奔跑。大大的雨滴已经砸下来。

跑了一段路,我的衣服就湿透了。我躲在一棵树下,惊恐的心平服了一些,可是我的身子一直在哆嗦。

我掏出手机,给太太打电话。

这时候是子夜了,我知道她会很害怕。当她拿起电话的时候,我第一句话就说:"你千万不要挂电话!"她没有挂。

我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现在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了,我只剩下一个你了。"她一句话不说,屏住呼吸听我说。

我说:"有两种情况,一是我没有死,现在像个丧家之犬,无家可归。你睡在咱家那张温暖的床上,那床是我们一起买的,6680元,德国造。而我正在野外的雨中站着。二是我死了,我回来吓你。你不希望我还活着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好好生活吗?为了证实我还活着,你不能冒一次险见见我吗?"太太说话了,她的声音颤颤的:"你死了,德东,我知道你死了!"我说:"好吧,就算我死了。你还记得我们两个人在没人的原野上定的那个暗号吗?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暗号?"太太没有说话。

我说:"抬头看见黄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泪......"太太听我说完,"哇"地哭起来。

终于她说:"你回来吧。你就是鬼,你也回来吧,我跟你一块走!"我回了家。

当我进了门的时候,太太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她坐在沙发上等我。她的脸色极其难看。

我停在门口,对她说:"你别怕,你坐在那,我站在这,我跟你离远一点,你听我说。"我把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最后,太太走过来,紧紧抱住我,放声大哭。

多少天来的悲伤和委屈,突然降临的喜悦和激动,还有内心深处的惊吓和悬疑......她放声大哭。

太太已经彻底相信我是活人了。

我以为让太太下决心见我面的是那个暗号。其实我错了。后来,她对我说了一件事,让我不寒而栗:几天前的一个夜里,太太听见窗外有人对她说话。那声音空空洞洞,把太太吓得够呛。那个轻飘飘的声音说:"我是周德东啊,我是你的老公啊。"太太惊恐地问:"你是人是鬼?"他说:"我只是一缕阴魂啊。"太太惊叫起来。

他说:"你还记得吗?---抬头看见黄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泪啊......"太太就哭了,说:"你回来想干什么?"他说:"我只是回来看看你啊,我不放心啊。"然后,那空空洞洞的每句话都缀着"啊"的声音就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对于他来说,我没有任何秘密。对于我来说,他从始至终从头到脚都是秘密。

从此,我躲在家中,足不出户。

我的书不写了,我的工作没了,我的社交停了。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我不知道那个我的结果。

我认为他消失了,因为他再没有出来作怪。

他能被杀死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我让太太给我以前的几个重要同事和几个重要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情况。

他们很诧异。

接着,我才跟他们通话。

我只说:"那个淹死的人不是我,只是和我长得很像而已。那些日子我回东北老家了。"我嘱咐他们先不要声张。

这天,太太上班了,我百无聊赖,给母亲打电话。我担心那个东西又渗透到我老家去作怪。

"妈,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没去咱家吧?"母亲很诧异:"哪个人?"我说:"就是上次我回家跟你说的那个冒充我的人。"母亲更不解了:"你都八年没回来了呀!"我傻了,难道母亲也有两个?

我说:"我是8月8号回去的呀!"母亲说:"是不是年头太久了,你都找不到家了?"我说:"我在绝伦帝小镇长到十八岁,咋能找不到!我回去不但见了你,还见了一群侄子和外甥......"母亲说:"傻孩子,咱家不是搬到依龙镇了吗?依龙镇在天安县北边!"我大惊失色:"啥时候搬的?"母亲说:"去年搬的呀!我打电话跟你说过的。"我说:"你打的是我单位还是我家里?"母亲说:"是你家里。我根本不知道你单位电话。"......

这天夜里,天又阴了。我睡眼惺忪地上厕所。

回床上的时候,我听见书房好像有人。我走过去。一道闪电,我看见书房雪白的墙壁上有一个人打字的侧影。我毛骨悚然。这次不是幻觉,真的有一个人在我的电脑前打字。他在黑暗中笑笑地回过头,看我。

他的脸色苍白,没有血。

我呆住了,不知朝哪里跑。

"别害怕。"他在黑暗中很耐心地说:"现在我要开导开导你,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像棉絮一样飘散,只剩下一颗沉甸甸的大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