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39(第2/2页)

一点声音都没有,在这片高山间,静寂得让站在村子外缘、用无线电朝士兵们下令的基廷中尉开始纳闷,这个村子会不会根本没有人?唯一可能重新占据这些房子的,只有阿富汗的贫穷人家,或是四处流动的牧羊人。不,更可能的解释是,他们碰到了某个高价值目标,而敌人正默默潜伏着观察。因而,这片静寂大概是基廷这辈子碰到过的最危险的事情,于是他低声朝无线电交代他的士兵。“慢慢来,”他说,“不要急。”

撒拉森逼自己保持不动,慢慢数到七。他已经脱掉软皮凉鞋,只穿着羊毛厚袜,悄悄奔过古老的泥瓦屋顶。他跳过一条窄巷,穿过一个砖瓦崩塌的洞,扑到一面矮墙后方。此时他看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隔着那堆砖瓦间的一条小缝观察,那些戴着夜视镜的澳大利亚军人没看到他。他发现那些军人走进了三条不同的巷子。这等于是个逐渐收紧的绳套,他如果想逃离,就得拉开或弄断这个绳套。他把凉鞋穿上,下巴紧扣在那些砖石上,紧得都开始流血了,然后他把冲锋枪抵住肩膀,这把枪装了枪口消焰器和消音器。

要是换作比较没经验、从来没当过游击队的人,就会开枪射杀敌军。但撒拉森很内行—一个受伤严重的士兵,平均要花七个人照顾并撤退。死掉的士兵就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了。

他在三条巷子里各挑一个目标。如果他没有消音器,他们就会听到他开了第一枪,随即低下身子寻找掩护;要是他没有消焰器,他们就会发现他的位置,然后用机关枪把他和那道矮墙射成碎片。

他开火了。那些澳大利亚军人在各自的无线电杂音中,甚至没听到那三个小小的枪声。一枪击中大腿—如果他们没带止血带,这个人死定了。一个击中喉咙,大概也没救了。最后一个则是前臂被轰烂了,痛得要命。三个人都尖叫倒下,他们的同袍弯下身子成防守姿势,每个人都设法掩护其他人。

尽管带头的上尉很差劲,但这些人是训练精良的优秀军人,他们会为伤者付出一切。在试图协助倒下的同袍并找出敌人位置的混乱中,在黑暗和枪战的恐惧中,有些人只好从瓦砾堆爬向张开的门洞。

从矮墙后,撒拉森看着这个包围网拉开,然后断掉了。这个空隙并不大,也大概不会持续太久,但或许已经足够了。他没起身,而是沿着倾斜的屋顶滚下来,背包和步枪紧紧抓在胸前,准备掉下去。他看到一栋屋子的墙面从眼前迅速闪过,在半空中弯起双腿,于是屁股着地。他痛得简直要晕过去,但还是设法爬起来跑。身为一个老兵,眼前可不是哭泣或跛行的时候:他曾打过数十年来最残酷的一场战争,现在他也不会哭叫。

他冲向一条弯曲的巷子,尽头就是封锁线的缺口,那里因为有一栋残破房子倾斜的正面,挡住了一群士兵的视线,所以他们暂时看不到。要是那些士兵往左或往右挪个十英尺……

他冲出了绳套,经过了他在一扇木门上抠出的新月记号,向上天祈祷自己没记错,然后开始数。他往前跑了二十五步,左转跑三步,成功绕过了一个地雷,然后看到眼前就是通往自由的山区了。

在他身后,他听到一名士兵朝同袍大喊着蹲下,满心以为自己会听到卡宾枪震耳欲聋的连续击发声,接着子弹击中他的后背、射穿他的脊椎,他的双腿完全失去控制。但结果没有,那个士兵只是发现了一根绊索,连向两个藏在旧油桶堆里的手榴弹。确定同袍们蹲下后,那名士兵就拉动绊索了。

两颗手榴弹爆炸,在炫目的火光中,基廷中尉正往前奔跑,想重新补起封锁线,此时他看到撒拉森在封锁线外,冲向几面倾倒的墙,寻找掩护。基廷单膝跪地,卡宾枪抵住肩膀开枪。他曾在特种部队受训,所以他很内行:他迅速开了三轮枪,从左到右,然后从右到左,尽量涵盖最大的范围。

如果往左或往右多那么几英寸,甚至是运气好一点,一切就会完全不同了。但那一夜并非如此,一波波高速的子弹击中撒拉森周围的石头和泥土,但没有一颗击中他。基廷诅咒着夜视镜害他手眼协调性出了问题。而撒拉森,当然是感激上天的手。

他全速往前冲,绕过一栋残破建筑物的转角,先是呈锯齿状朝左跑,接着往右急转,然后手里依然抓着他的背包和步枪,滑下一道陡坡,进入一片满布碎石的黑暗山沟里。

一名年轻的澳大利亚军官曾在手榴弹的闪光中瞥见他一眼,只有几分之一秒。这就是撒拉森被任何平民或军人看到的唯一一次。当然,直到我后来跟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