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下熙攘

日上三竿,照入了顺天府衙门。大堂之上,府尹李希杰面色铁青,焦躁地走来走去。众衙差皆不作声,封唇垂手,寂然候在堂下。

踱了一阵,李府尹突然站定,高喝道:“鲁班头何在!?”

鲁班头听后,赶紧闪身上前。“卑职在此,大人有什么吩咐?”

“有什么吩咐?哼!”李府尹忿道:“我来问你,那杜奎绍一案可有进展?”

“大人,”鲁班头浓眉一皱,“冯经历已在查了,想来不日便会侦破……”

“推三宕四,拖拖拉拉!”李府尹一拍桌子,“你可知那都察院杜大人,已着人来催过几次了!?”

听府尹如是说,鲁班头颇有些不服气。“这两天冯经历东奔西走,也并未闲着!”

“哼哼,真是笑话!”李府尹冷笑一声,“没了他张屠户,就得吃连毛猪?你们这些捕快衙役,又是当什么用的!?”

吃这一噎,鲁班头大嘴空张了几下,没对上话来。

“还有那个冯慎!”李府尹又道,“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借着有点小聪明,便恃才傲物、散漫不羁,哪还有半点官体?他一个司职经历,不专心打理文书出纳,却总在缉案上指手画脚。他自己胡闹也便罢了,偏偏还有一干人顺着他!哼哼……莫非是那沈瑜庆治下不严,这才惯得你们这般的没规没矩!?”

听得他指桑骂槐、冷嘲热讽,鲁班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有心辩白几句,叵耐秩低衔卑,纵气得腮帮子暴鼓,却也敢怒不敢言。

李府尹越说,声调便抬得越高,到了最后,几近喝责叱骂。正当这时,堂外忽然闯入两人。

“李大人,你当真威风的紧哪!”

李府尹一抬头,见是肃王与冯慎,慌得一撩官袍,当下跪倒。“下官李希杰……叩见肃王爷……”

“起来吧!犯不上行此大礼!”肃王挥手道,“刚刚在外头,就听到你呼三喝四。当着本王的面,李大人把适才的话,再说上一遍?”

李府尹爬起来,冷汗涔涔。“下官信口胡言,作不得真……作不得真……”

“既然作不得真,之后还是少说为妙!”肃王又道,“沈瑜庆在任时,宽待僚属、以德治下,又岂是李大人这般颐指气使!?”

“是是是,”李府尹忙道,“下官口无遮拦,过甚其辞……”

冯慎见状,赶紧将话头一转。“李大人,莳花馆之命案,卑职已查清原委。”

“哦?”李府尹一喜,“凶手拿到了?”

“此案并无元凶,”冯慎摇头道,“卑职经剖验、排查,确定那杜奎绍实为猝死,与他人毫无干系!”

“这便是你验出的结果?”李府尹方欲发作,忽记起肃王还在一旁,“那……那杜奎绍正当壮年,没病没疾……又怎会无故暴毙?”

“这个……卑职倒不敢妄断,”冯慎道,“不过,据杜家奴仆所供,杜奎绍生前曾虐杀一女子……而事发当晚,莳花馆的一干粉头,也目睹了种种怪异……至于是女鬼索命、遭了天谴,还是他自己杯弓蛇影、惊疚而亡,那便不得而知了……”

“天谴!肯定是天谴!”鲁班头突然嚷道,“我早说什么来着?你们还不信,杜奎绍作恶多端,活该有此一报!”

冯慎与肃王相视一笑,会心不语。

李府尹“嘿嘿”两声,冲冯慎道,“冯经历,你找不出真凶却也罢了,可不应拿这种鬼话,来搪塞本府!”

“大人何出此言?”冯慎道:“卑职皆是依据剖析……若大人还不信,大可着人另验。”

“还验什么?”肃王轻咳两下,唱起了红脸。“依本王看,这案子现在就结了吧!那杜奎绍的行径,大伙都心知肚明……越往下深查,对他们杜家便越是不利……落个猝死的下场,已算是便宜他了!”

“这……这不妥吧?”李府尹面露难色,“若是杜大人追问起来……”

“杜大人?”肃王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哦,是杜奎绍那个当左都御史的族兄?不打紧!你去告诉他,若有什么异议,只管来找本王!”

李府尹无奈,只得唯唯诺诺。“既然王爷发了话,下官……下官自当遵从……”

肃王点点头,来到冯慎身边。“冯慎啊,你这顺天府的经历……还是别做了吧!”

“啊?”冯慎着实吃了一惊,“王爷……这话怎讲?”

“人家又不待见你,何必赖着讨人嫌?”肃王说着,瞥了李府尹一眼。“本王给你另谋个差事!”

肃王说完,也不管李府尹如何诧异,硬拉着冯慎,径直出了顺天府。

府衙外,早候了王府的两乘小轿。一见两人出来,众轿夫忙哈腰请安,齐齐掀起了轿帘。

冯慎愣道:“王爷……您这是?”

“别问那么多,”肃王笑着,钻入打头小轿,“只管跟着来吧!”